外婆和妈是一类人,成天为生活琐事操碎了心。这里碎是真碎,她们做什么也要把自己的碎片粘到别人心上,自己获得完整,却让别人的心产生负重感。不过,妈还好,是外婆的升级版,妈和我们普通人一样,是能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是无知的,所以在一些见解上她会沉默,两只眼珠水汪汪的听我们瞎掰。外婆呢,我们好心的说些劝语,她只顾自己继续唠叨:坏的就是坏的,但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是坏的,好的就是好的,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好。
外婆在腿还没患风湿前,门前门后的撺,不是扫地就是烧炕,不是做饭就是跑地里去摘菜。看着这么忙乎也没落个受人同情爱戴,舅妈一见婆婆就像两块带负电的乌云互相相望,不碰撞就各自阴沉着,一碰必然整个家庭五雷轰顶。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别想让她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舅舅舅妈聊天聊起摩擦,外婆没有一次不火中送碳。有一次舅妈气得扇了外婆一巴掌,更甚一次舅妈直接喝了农药,好在洗了胃人救了回来。外婆呢,遭骂遭打也只是闷哭,只知道自己被骂被打,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被打,回击呢也只是咕哝一句“皮脸不要”,不让舅妈听见还好,听见了又一顿闹腾,外婆又会神闲气定地坐沙发上用布满皱纹的手抹眼泪,舅妈要么打回去要么寻死觅活。生活就这么恶性循环下去,连温柔的儿媳也见势就骂,好像不发点声就会像自家往外卖的桃一样被捏。
外婆只上过小学,迫于生计早早就辍学了,女大当婚的年龄嫁了雷厉风行的外公。外公是个能人,即能做木活,也蒸的一手好面皮,可惜呀,外公得食管癌在我妈刚出嫁不久就离世了,一家的劳工分配全担在什么也不懂的外婆肩上。老大背着老四(我妈)去学习,老四在教室外候着老大下课回家,再都大点老四就一清早起床给猪拾草,老二在厂子里找了个活,老三(舅舅)是个种地的劳动力,老五、老六实在养不起,就送人了。舅舅娶了老婆,外婆也顺理成章的住在了他们家,腿还灵活的时候就手提一大袋苹果走走自己的女儿家,走走自己的大辈家,腿得风湿后除了孙辈结婚蹭蹭酒席外,活动的范围缩小至自己家的大小,而且肯定是不让随便进舅妈卧室的。记忆中,来我家串门的外婆手里一直要么握着扫帚,要么握着拖把。她跟我急的一次,是因为她不让我出去玩,我洗手准备溜时,外婆用拖把顶端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脑壳,我就哇得哭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她那种表情是不知道该怎么制止我,看手里有武器是想把我挡住了。从小到大也就挨过她这么一次打。
外婆的面揉得特别劲道,我试过,她手下的面团甚至很难戳进去,但外婆一人却在厨房揉的龙飞凤舞。有一次不小心观察到她的表情,发现她在用生命揉面,两只手掌按下去再把面团滚圆的时候,外婆是两嘴咧开咬着牙进行的。可是外婆不仅腿得了风湿,连手指关节也得了风湿,可是她依然在揉面,别人怎么劝她也不停,只是整天在牢骚揉面的手指如何刺痛,如何疼得自己流泪,却依然在揉。
外婆到底怎样对我是个谜。她或许自己待自己很简单,简单到从不口无遮拦,简单到只为活着而活。我和别人一样,认为这样的她需要拯救以适应别人,她不能只为生活上的一些破事操碎心,认为她需要沉默需要思量,需要一切我们成人的智慧与沉稳。但是后来一想,或许只有活生生的唠叨与劳动,才能让她安稳,让她在流泪的同时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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