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是你的来处。 养,是最大的功劳。 ——邻居奶奶说。
周六早上,睡的正香,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开始撒欢。厌烦直冲头顶,嘴里嘟囔着,手带着力度恶狠狠地拿过手机,一瞧,是柳姨。所有怨气马上强行自我吸收,推醒老公,让他听电话。
柳姨是老公的亲姨,是婆婆的亲妹妹,老公没有舅舅,就姐妹俩,平时亲得恨不得是一个人。虽然这种时候打来电话,我是不敢有怨言的。老公也一样。
“喂,姨。什么事?”老公一边揉眼睛,一边听电话。
“现在我就去立星家,你们一家什么时候下来?”
“现在就去?”老公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结尾是不可思议地上扬。
我眯着眼撇了一眼手机,七点十分。
“现在就去,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沿着电话线和柳姨的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汽笛声。
……
“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放下手机,老公还嘟囔了一句。
话虽这样说,长辈都去了,我们这两个小辈还敢发懒。即刻起床、洗漱、收拾、上路去表妹家。
立星是柳姨的大女儿,已经结婚。婆家离我们这有100多里。明天她女儿12岁的生日,也是孩子的赎身仪式举行日,比较隆重。按照我们这儿的习俗,娘家人应该提前一天下午去,然后等到子夜时分给孩子祈福。
柳姨不知唱的是哪一出,大清早的就去。带着这种疑问,我们上路了。
周末的街道,比平时宽阔了许多,更畅通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人气不够,连太阳都还躲在山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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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立星家,时间刚过上午十点。院子里已经有许多来帮忙干活的亲朋。各种菜也清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地码在厨房窗户下。最稀奇的是饺子菜两大盆竟然都就位了。挂名帮忙的人,两人一伙,三人一群散在院子各个角落,惬意地嗑瓜子闲聊。
效率可真高,按正常程序,这些应该都是正在进行时,而非完成时。咦,柳姨呢?我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见身影。她会去哪呢?开始在各个房间溜达找人,东屋没有,西屋也没有。
在我们这,亲家绝对是上亲,待遇高着呢。休息位置一定是代表权威的东屋,面前绝对不会少了时令水果和茶水。大家吃着,喝着,说着,神仙般舒服。可,柳姨这个亲家呢?
问了好几个人,终于辨明了柳姨的行踪,她在厨房。想破天都想不到的坐标。
“她在厨房干什么呢?监工吗?”我特别好奇。
来到后厨,出现在我面前的柳姨,腰上扎着一个小熊图案的围裙,两只袖子都挽到了胳膊肘,正在用力的揉一大块面。这是什么画风?脑子里马上有了十万个为什么,可嘴里不敢造次,地盘和时机都不对。强压下心中的疑惑,跟在柳姨屁股后面开始包饺子。
今天光临的所有亲朋,主食都是饺子。所以包饺子的工程就显得特别浩大,参与人员不少于五十个。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不一会儿,一个个胖嘟嘟的饺子就有了队列队形。混着菜香,特别舒服眼睛,抚慰心灵。
忽然有人问:“这饺子馅谁做的?这么香。”
这也是已经溜到我嘴边的句子,现在只用竖起耳朵接收信息就好。
立星的婆婆咳了一声,收拾干净喉咙,略带炫耀地说:“是我亲家做好带下来的,确实香。”
听得我是瞠目结舌,饺子馅要两大盆呢。洗胡萝卜,把它剁碎,再加入肉丁。择韭菜,洗切。其中需要付出的劳动,绝对不是小力量。柳姨去年春天刚做腿部手术,现在走起来还一瘸一拐的。
“还有那些白菜,洗干净的胡萝卜也是我亲家带下来的。”立新的婆婆在一旁补充着。
大多数人的头都随着话音转向厨房窗户下的一大堆,水灵灵、干干净净的蔬菜堆上。好几个还在不自知地点头,嘴里说着,真是好亲家。
我们这儿,孙子十二岁的生日加赎身仪式,由爷爷奶奶担大头。
“谁知道这种时候,大娃(立星老公的哥哥,在北京工作。)的孩子会生病住院。本应该早回,一直耽误到昨天下午。幸好有亲家。”立星婆婆拉着柳姨的手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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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星是柳姨的大女儿,但她的来历有点特殊。
是柳姨结婚好几年不生育,抱养的。农村有一个说法,如果女人不生育,抱养一个别人家孩子就能招来自己的孩子。这个说法是否有科学依据?我很怀疑。但在柳姨的身上,它得到了很好的论证。后来,柳姨又生了一个女儿和一对双胞胎男孩,有了两个大写的好字。
立星成长的费心程度,超过了妹妹和两个弟弟三个人的总和。
青春期的立星,如果柳姨一不留神,她就在街上游荡。头发,今天是五颜六色的,明天就成了大爆炸,后天的发型是比男生还男生的寸头。衣服常常是露着肚脐眼,裤脚长一条短一条的乞丐装。常常深夜才归宿。这个迟到的归宿可不是立星的意愿,是柳姨大街小巷拉回来的结果。
下班回家的柳姨,侍弄完一家老小吃饭。便开始走街串巷寻找女儿的工作,这种事不是偶尔,是家常便饭。柳姨当时的家是一个大家,孩子四个,父母都跟她生活。婆婆公公也在一个院里。四个老人都是八十多岁的高龄。姨夫当时开大车跑长途,回到家多半时间是补觉。
看着柳姨汉子一样的劳累,就有人婉转地说,“立星身上,您也付出了,大伙都看得见。万一不行,您就放任自流吧……”
来人的话还没说完,柳姨开口了:“叫我一句妈,一辈子都是我的孩子。既然抱养了,就要负责到底。否则会遭天谴的。”
从此,绝了村里和亲戚间,长嘴舌们的话头。
立星的叛逆,衬托得妹妹和弟弟们特别优秀。妹妹是公务员,两个弟弟也进了事业编。立星成了全家人的帮扶对象。
立星生大女儿时,为了让女儿和外孙女能吃上不加各种不明物质的鸡蛋。柳姨一个一个收取农家蛋,然后让大巴车捎到立星家。这样坚持到外孙女三岁上了幼儿园。平时有点啥稀罕的吃食,总是会给立星留一份,捎下去,或把女儿叫上来……
谁敢说,立星不是柳姨的宝贝?
又把目光拉回到这个热闹的大院。
第二天下午赎身仪式结束了。我们和柳姨准备返程了。只见立星大包小包地收拾了一大堆。柳姨一再说不用不用。立星嘴里边回应着,不多不多,给您和爸爸尝尝,给他们三个小鬼尝尝。手里还在不停地塞着……
浓浓的母女情在空气中飘荡着,温暖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和着桃花的清香,在半空中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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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父母爱孩子,孩子爱父母,都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好多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我的亲姨也有一个抱养来的姑娘。她的抱养原因和柳姨不一样,我的亲姨有三个男孩,最后抱养了一个女孩。就是表妹梦圆。
梦圆在上初中的时候,三个哥哥先后都结婚了,不久都有了孩子。亲姨就开始在这三个家庭中奔波,早上走出家门,晚上才能回来。
青春期的梦圆和立星一样开始在街上晃荡,头发是冲天的调色盘,小小年纪烟不离嘴,标准的街头小混混的前奏。
一个开完会的春天深夜十点多了,像今年一样,天上还飘着跑错季节的雪花。我碰到了坐在街头发呆的梦圆,诧异地问:“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梦圆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说:“回家有啥事啊?我妈又不在,晚饭都还没吃呢……”
就这样,梦圆晃荡到了20多岁。
年前的腊月二十四,梦圆又一次通过微信向我借钱。可上一次借的都还没还呢。跟至亲的同辈一交流,她已经向所有的人都借过一次钱了,这是第二轮借钱开始。交流完信息,我们的心都沉重了。
梦圆自己在煤矿工作,一月工资三千多,管吃管住,又不拖家带口,咋能到了借钱的地步?
再一回忆,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过梦圆了。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整天忙啥。
今年去亲姨家拜年,大正月的还是没有见到梦圆的身影。
就在前几天,家族群里被丢了一颗炸弹,炸得大伙都呆了。好像春暖花开的大好时光,突然来了一场鹅毛大雪,冻手冻脚还冻心。
梦!圆!吸!毒!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姐姐顶着红肿的眼睛,到了大姨二儿子家,准备宽慰宽慰大姨。再商量商量如何挽救表妹梦圆。
大姨一边给正准备上学的孙子收拾东西,一边说了一句晴天霹雳,“反正也没有在她身上付出多少,听天由命去吧!。”
好半天我和姐姐没有话说。你说此种情况应该怎样说,说什么合适。亲姨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吃的盐比我俩喝的水还多。况且我俩是小辈,说话也没有力度。说了亲姨会听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
看来只能回家搬我的舅舅大人和父母大人了。虽然他们都远在他乡。
清明节回来的他们,希望能商量出好消息。我们都祈祷着。
都是当妈的,都是做女儿的。唏嘘吗?
当天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柳树枝条开始泛绿,桃花一朵朵笑红了空气,可是,我的心在瑟瑟发抖。
春天,确实是故事多发季节。不同家庭的春天不一样,发生的故事也不一样,甜度不一样,苦涩程度也不一样。我还是希望飘在春风里的每一个故事都能像春风一样,能给人以希望。
而不是心头落雪!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会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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