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生也不言语,正襟盘坐,两手外推,划了两道弧光,随而双拳一扣,结成太极印,那十二万九千六百枚太虚法针正合一元会之数。
太极阴阳相合,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方圆数里的灵气源源不绝向着炁峰顶朝会,庞大的剑气在法针身上逐渐凝聚,如那浩瀚的宇宙星力,绕着安远生盘旋下来。
星辉之光洒落,点点闪闪,异常刺目,旁的剑通剑意剑圆三人连连掐诀,生起红黄蓝三色护身光罩,方才星雨开伞,不被波及。
但见安远生双手向上虚捧,太虚法针的剑光洒落成型,自剑柄而至剑尖,白芒璀璨,一点一点竟凝成了一口五尺来长的青锋宝剑。
稳稳悬落在安远生双手之上,滚滚氤氲灵气腾起,犹如烙铁泼水,正是炁源宗的宗门至宝,霓虹仙剑。
炁源宗归属于剑修气宗一脉,旨在修行剑意,气宗虽视那剑宗倚仗宝剑修行为左道伎俩,但也不甘剑道先辈辛苦祭炼的宝物尽数归在剑宗门下。
故而气宗分化出来后便在万剑池中取走了此剑道至宝,其余则分给了剑宗。
拂海大师秉承气宗奥义,霓虹仙剑传承至今也未曾出过锋刃,已然成了炁源宗宗主的香火延续之物,多在捧剑童子手上。
传闻霓虹仙剑可聚可散,聚则成剑,属性为阳,刚猛无匹,诸仙可斩。
散则成针,属性为阴,无孔不入,十二万九千六百枚太虚法针,可抵无数剑宗借剑所成的大剑阵,神出鬼没,端地防不胜防。
历来气宗的宗主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不屑剑宗巧行伎俩,恪守门规,重在磨练最为纯粹的剑意,从而达成剑仙之道。
然安远生身为捧剑童子,久受仙剑灵气滋养,窥得大道,一朝机缘成了炁源宗最年轻的小宗主,面对这剑道至宝,岂有不染指之理?
剑通剑意剑圆三位老师兄一是惊讶于小宗主坏了门规,取巧修行,担心他剑道速成而不够实满,犹如鼓涨起来的皮球,暗悬隐疾。
二是叹服于小宗主灵识通天彻地,短短数年间便悟得霓虹仙剑聚散之法。
要知霓虹仙剑存放于剑气两宗之时也多显剑形之态,只曾在剑宗剑神境界的大剑修手里才开启过太虚法针的散放之威。
而今亲眼目睹小宗主安远生运转霓虹仙剑已圆转如意,心下喜忧参半,俱都欲言又止,几条老师兄的花白眉毛不禁龙飞凤舞,煞是好看。
“正是本宗主当年所捧的霓虹仙剑…”
安远生毫不避讳,语气冲和,全然没有任何羞耻和不安之意。
“剑气两宗本为一根,剑宗锋芒毕露,气宗内敛绵长,亦如剑道之阴阳,天地之日月,可知日月阴阳孰高孰低乎?”
听得安远生之言,三位老师兄惊疑不定,随后又连连点头。
安远生双掌在霓虹仙剑的虹光中上下虚合,霓虹仙剑顿时光芒万丈,霎那间虹光又凝聚成一团白球,由大而小,最后没入他的掌间,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想来师父临终之际突然顿悟,若要成就剑仙之道,剑气二宗舍一不可,是故身死道消时散功传法,让我秉承遗志,完成他老人家剑道一统的宏愿。
今日在师父道场重温良言,运转玄功,九窍全通,豁然开朗,终于将此仙剑祭炼成功,正是受师父福泽才让我遂于大明之上,至彼至阳至原,入于窈冥之门,至彼至阴之原。
以气宗剑意加在剑宗剑法上驱使霓虹仙剑,得了剑道阴阳,霓虹仙剑方才聚散有方,随心所欲,亦让我领会到那剑仙坦途,非得合而为一不可。
眼下本宗主犯了师门忌讳,借那剑宗之术而求问剑道,实有愧于气宗修养之恩,老师兄们若然不悦,但可行使长老之责,废去我全身功法,逐出炁源宗就是…”
安远生淡淡说来,让三人俱是大惊失色,虽说那教条门规对于门下弟子的约束力不小,惩罚严厉,但他此时已是炁源宗的宗主身份,明眼人都能看出,安远生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罢了,三人哪里敢当真行事。
剑通剑意错愕当场,剑圆忙垂首拜道:“小宗主此言却是当我们老糊涂了,咱们气宗不修剑宗剑法,不仗宝剑走那左道之由不就是担心求速而致使剑心崩坏,入了歧途嘛。
如今宗主功参造化,得了师父传法,又承了师父遗志,通经霓虹仙剑而领会剑仙大道,剑心不失,仍处在正道之中,可谓福至心灵,天造之缘,我等老朽再是迂腐,那也能明辨是非大义。
小宗主勇于以身试法,探得剑道,功德无量,实乃我气宗大幸,只不知那剑仙之道具体要如何修行,还请宗主明示。”
剑圆一番陈词,既化解几人窘态,又让安远生听来颇为受用,轻描淡写的跳过后,将问题自然带入到下一层。
安远生也不含糊,就坡下驴,点头授业解惑道:“剑宗剑法精妙,得宝剑加持下多可更上一境,只是穷极之余,未领剑意之精,招数再妙,那也是由宝剑所发,脱不了实物修行。
星芒殿的掌教风尘子若不是投靠魔门,凭借儒家圣人所遗留在人界的无极剑法,以虚驭实才修入剑圣之镜,单以剑宗剑术想要步入剑圣境界,那自是千难万难的。
是故剑宗之瓶颈便在于过分依赖于外,一但外物修尽便止步不前,剑心此时难熬于一境,为求突破而易生发邪念,因此我气宗才摒弃外法,转而以内修剑意沉淀剑道之心。
然而我气宗一脉,自与剑宗分开后,苦修剑意,却也再无人得成剑仙大道,究其本源正是与剑宗一样,行在异端,枉自为是。”
剑通剑意听得此言心下虽是不忿,但安远生既为宗主,所陈亦是事实,无可辩驳,只面皮微跳,闷不吭声。
剑圆双指捻须,呵呵一笑:“宗主所言甚是,自剑气二宗一别已有上百年光景,剑宗莫说剑仙,达成剑神境界的也屈指可数,我气宗一脉又何尝不是如此。
老朽愚钝,今日蒙受宗主讲道,若有所悟,道术两用,剑气双修是为剑仙正道,然那剑宗势大,岂肯与我气宗联合,莫非教我气宗示弱,屈居其下?”
“呸,剑宗那群宵小之徒使尽卑劣手段害我师父性命,不找他们麻烦还罢,却教我气宗臣服,那是认贼作父。
不能快意恩仇手刃贼子,剑气潇洒,此等剑仙不做也罢。”
剑通剑意二人本就郁结在心,此刻听了剑圆之言怒发冲冠,不可遏制,霍地起身,白发长须根根飘飞,当即便要拂袖而去。
不料安远生轻掌下压,发出一道柔和的光亮,一股雄浑莫测的力道裹携着他们,使其剑灵运转滞涩,身离地面半尺,“砰”地一声,一屁股又坐了回来。
小宗主如今的境界鬼神难料,举手间便将气宗两大剑魂地仙境界的大剑修给压制住,年纪轻轻,全然与气宗所修的凝炼剑意,固守神元,厚积薄发的衷旨相背。
难道师父临终传法,他尽数都吸收干净?这怎么可能?即便小宗主根骨资质再是出色,亦不能数年间有此成效,莫非真如他所说,早已通晓剑气两宗修行之法?还是其中另有门道?
看着他们狐疑而又惊惧的神色,安远生淡淡一笑道:“两位老师兄稍安勿躁,本宗主既为气宗之主,就算与那剑宗身无血仇,也不会让他们坐大为尊。
剑宗星芒殿掌教风尘子最后借助无极剑法才突破到剑圣地仙境界,其实无形之中正合我气宗以虚驭实之道,这才侥幸让他剑术大涨,修得万物为剑的神通。
如今本宗主练到极处,剑意弥漫,却难以精进,偶然间透过这霓虹仙剑领会剑道,方知原来剑道亦有阴阳,但要转变意念,以实炼虚即可枯木逢春,重焕生机。”
“小宗主言下之意是让我等转修剑宗?”
剑通固执一念,不解求问,剑意则戏谑的笑道:“老人家果真记性不好,宗主已然讲过剑气不分是为剑道,既是不分,又何来转修一说?”
剑通瞥了他一眼,不满道:“我哪里与你这老东西说话了,又来讨打是不…”
剑圆赶紧打断接口道:“小宗主意思是让我等以实炼虚,以剑炼意,只是这世上好剑开了剑灵的和精妙剑法多在剑宗手上,他们怎会如我们气宗所愿?莫要用强?”
“用强好,反正与那些剑宗剑气士也无需劳时间讲什么破道理,直接抢就是,为了成就剑仙大道,那也合乎情理…”
剑通剑意最喜多事,当初若不是剑圆阻拦,安远生传下师父遗旨,他们早就寻上地阴堡,要与那无极剑圣风尘子来一场生死对决了。
“此正是棘手之处,剑宗若然识相,以我气宗为尊,本宗主念在同道之谊,剑气合一,传下剑仙之法,纳为剑修分枝亦无不可。
只怕剑宗向来自大惯了,不肯钵依我气宗门下,师父这剑道一统的宏愿便难以实现了。”
安远生轻叹一声,随后又意味深长道:“当初风尘子剑心崩坏而身入魔门,这才破境入圣,如是以师父剑神地仙境的修为,领会以实炼虚,剑气合一的剑道,那岂不是最有望成就剑神天仙境的大宗师…唉…可惜可惜…”
“师父为人正派,又岂会像那些剑宗不择手段,小宗主可惜之言,让老师兄听来甚不舒服,剑宗之流若然不服,大可以江湖规矩来解决,斗剑论高下就是…”
剑气两宗分开之后,剑宗继续精研剑术,气宗继续磨炼剑意,一外一内,那剑道宝剑除了霓虹仙剑之外,其余都留在了剑宗的万剑池中,气宗则将内守剑意的法诀孤本纳为己有,自此分道扬镳,各修剑道。
两宗虽偶有门徒斗气,那也是争论彼此长短,始终同为剑修一脉,无伤大雅,直到气宗的拂海大师为剑宗风尘子所害之后,剑气两宗的矛盾才被摆到明面上来,数年间大大小小已爆发了多次冲突。
剑通说再以斗剑论高下,其心中多少还带着个人对剑宗的怨恨,想来剑宗门派驳杂,唯一一位有号召力的星芒殿还入了魔门,即便胜了风尘子,又如何服众?多半也只是想借机复仇罢了。
安远生如何不知,银龙面具之下虽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但眉眼间依然笑意轻松。
剑通剑意二人叽叽喳喳分析剑宗势力,剑圆却心思缜密,表面依然笑呵呵的显得云淡风轻,心下对于小宗主性情的转变和剑修境界的飞升始终保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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