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 || 似颜

似颜似颜，终究不是真颜。

近来，我总是在做一个梦，梦里一对恋人从青梅竹马到楚云湘雨，缱绻依偎，情意缠绵。只是那二人的面容，像是隔了一层迷雾，我总是看不真切。

后来，我将这梦告诉了沐昭，他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眼角眉梢皆是暖意，他将我拥入怀中，轻声的说着:“这可能是若儿快想起我们的事了吧，你梦到的那恋人就是我们啊。”

有沐昭在身旁，我总是能安心很多。

“等若儿将全部事情想起来了，我们就举行大婚。”沐昭说着，温热的手轻抚着我手腕的玉镯，那只镯子白壁无暇，上面笔锋坚劲地刻着一个“若”字，那玉镯，我一直都带着，因为我怎么也无法将它取下来。

“这玉镯，若儿带着甚是好看。”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我听的，但又好像不是……

我叫阿若，这是沐昭告诉我的。

我是在山崖下被沐昭抱回府的，彼时我浑身沾着血液，但好像那些血液又不是我的，每当想起这些，我总感觉头痛欲裂。

沐昭让我不要多想，我失去的记忆他会慢慢帮我找回来的。

他告诉我，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因我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摔了下去，伤到了头部，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沐昭每天都会和我说一些以前的事，将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喂给我，我听闻汤药总是苦的，可沐昭为我熬的药却有些淡淡的腥咸。

我总想快些想起我们的事，因为我喜欢沐昭，就算没了之前的记忆，我还是喜欢他，可他却总是说等我全部记起之前的事后，他才能娶我。

沐昭为我熬的汤药，我总是一滴不落地喝完，可我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恢复，倒是那个梦，我一直做着。

在梦中，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两人在月朗繁星下许下相守的誓言，十指相握，让我好生羡慕，沐昭对我总是照顾周至，温柔体贴，可我觉得和梦中的两人相比，总是少了些什么。

从回府后，我一直身体虚弱，沐昭便让我好好在屋里养养，这些日子，我的精神好了许多，我看着镜子前的那张白嫩娇俏的脸有些晃神，身后的丫鬟仔细的将我的青丝梳起，直到带上最后一朵簪花，一阵声音瞬间拉回了我的思绪。

“阿若小姐真好看，和夫人一模一样呢。”丫鬟随口说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连忙跪了下去，慌乱之下只能连忙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夫人是谁，沐昭之前有夫人吗？”我紧紧握着手中的衣袖，死死盯着镜子里的人。

“沐少爷的夫人就是阿若小姐……”丫鬟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额头上的血已经将地板染红了，我看着她有些不忍，“你先下去吧。”

我想去找沐昭问清楚，我想他不会骗我的。

刚一踏出房门，刺眼的阳光让我一阵头疼，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我想见到沐昭，一刻也不能等。

沐家这座宅子很是清净，连下人也没有几个，我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待在屋里，此时，我竟不知上哪去寻沐昭。

我转悠了许久，终于在一间屋后的竹林里看见了沐昭，他穿着一件素衣，笔直的站在那，那双总是蕴藏暖意的黑眸下透着一丝黯然。

我没有出去，他的面前立着一个土堆，没有墓碑，却像极了一座孤坟。

直到一位下人过来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他才缓缓离开。

我走了出去，在那土堆旁停住了脚步，这里面的人是谁？跟沐昭有什么关系？我的余光仿佛看见手腕上的那只手镯亮起一丝白色的光，顿时脑海中的画面一帧帧闪过，疼痛也在这一刻涌上脑海，面前的事物一点点变为黑暗。

我醒来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看到沐昭布满血丝的眼眸，他的担忧和重视一点也不像假的。

“沐昭，屋后的竹林里埋着的是谁？”我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仿佛那跟我失去的记忆有很大的关系。

沐昭拉过我的手，轻声说着：“等你找回记忆，你会知道的。”

“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是不是我不想起来，你就永远不会娶我！”我的脑海里仿佛有万千的画面，可却怎么也抓不住。

我深深的看着沐昭，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他脸上除了淡然和温柔再无其他。

许久，他吐出一个字“是……”

我垂下眼眸，“沐昭，你究竟有没有骗过我？”

“若儿，先把药喝了。”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端起一旁的药汤，用勺子盛起，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我的面前。

我伸手一挥，打在他的手腕上，他吃痛手一抖，药碗掉落在地应声而碎。

我几乎是在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袖子掀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痕映入眼帘。

我却笑了出来，只一瞬间眼角便落下了泪，原来，我一直喝的都是他的血，“沐昭，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捡起地上的碎片，温和地说了一句

“我再去为你熬药。”

之后，我将自己关在了屋内，谁也不想见，包括沐昭。

他依旧每天给我送药，但一想到那药里放了什么就令我一阵作呕。我没有再喝那药，沐昭也没强迫我，他只是带着无奈而又深情的语气对我说“若儿，我都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再相信了，断了那药之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精神也在慢慢涣散，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可这府里，我却再没一个可信的人。

我又做了那个梦，透过层层迷雾后，这次我却看清了两人的容貌，男子朗眉星目，英姿飒飒，正是少年时的沐昭，女子貌美白皙，清澈透亮的黑眸，薄而嫣红的唇，那是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可我能确定，我不是她。

对，我不是她，沐昭爱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惊醒，一阵剧痛涌上脑海，这次似乎比往常更疼了，我将唇咬破了好几处也没能抗住那股痛，最终我“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便陷入了昏迷。

等我醒来时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沐昭此时正将他的血一点点滴落在我嘴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沐昭，我究竟得了什么病？或者，你对我下了什么毒？”我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他，此时竟有些害怕。

“若儿，你没有得病，我也没有给你下毒。”沐昭说着，黑眸里仿佛藏着几许复杂的情绪“只是，你得喝我的血，不然你会死的。”

“沐昭，你会害怕我死去吗？”我几乎是带着祈求的目光，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会”字，只要他说了，我就好好听他的话。

他沉默了许久，从齿间溢出一字，虽然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沐昭不会骗我，这点我到底是信他的。

我开始每天喝沐昭送过来的药，那药味的血腥淡了不少，许是沐昭在里放了什么，压下了那股腥味。

沐昭每天都会来陪我，带我到庭间信步，我们像极了画本子中的伉俪情深，可我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不再去探究沐昭爱的人是谁，只要他在我身边，那便够了。

我没想到只是这一点点奢求也会被剥夺。

这天，沐府来了两人，毫不客气的冲进了我的房间，我还未看清来者的样貌便被一位白胡子老道变换出来的繁多黄符定在了一处。

“你这妖怪究竟使了什么术法，让沐昭迟迟不肯动手。”说话的女子面容和我有五分相似。

“你是谁？我要见沐昭！”我被那黄纸红字圈住，只要一移身，头就像炸开一般疼痛。

“你知道你顶着的这张脸是谁的吗？”她缓缓开口，眼神里带着讥笑“沐昭的夫人，我的姐姐，柳若儿。”

“你这妖物只不过化得与她几分相似，居然妄图与我姐姐争沐昭！”她继续说着，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狠劲“既然沐昭下不去手，那我替他，道长，动手！”

白胡子的道人将手指咬破，画了一圈又一圈的图案附在我周身，我的头再一次疼了起来，这一次，我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一株草，名为似颜，传闻中，似颜可有起死回生之效，只用将死者生平的物件系在似颜身上，她便能化成死者的模样，再以温血滋养十日，取掉旧物，便能聚集死者的魂魄进入似颜身体内，成为一个真正的活人。

只是传闻中并没有说似颜会有自己的意识，而温血滋养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来，否则似颜便会枯萎。

十日，可我留在沐府早已胜过许多个十日了，沐昭是有犹豫的，就这几十天的相处，便足以令我欣喜的。

女子上前，想要摘去我手中的镯子，她没想到我会在此时突然挣扎，周身的符纸被我扯去了大半。

道长一道血印击在了我的胸口，我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沐昭在哪，我要见他！”

没有人理会我的话，她此时已经抓住了我的手，只要取了镯子，柳若儿便会回来了。

沐昭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推开了女子将我揽在怀里。

他对我总是温柔的，此刻也是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别怕。”

“沐昭，你之前是不是没有想到，似颜会有自己的意识，会有感情。”我费力的说着，此时竟有些羡慕那名为柳若儿的女子。

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可他却是善良的，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只是因为不想牺牲另一条生命。

“沐昭，这手镯我不想带了，你帮我摘了可好？”我挣脱了他握着我的手，缓声说着“刚才那一击已经伤了我的根基，我活不成了。”

见他还是不肯动手，我露出一个笑容。

“似颜死后，会再寻一处地方重新长出一株。”

他的神情有些动容，伸出手，缓缓摘下了我手腕的镯子。

“似颜……”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到了，我的意识缓缓离体，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抹了他脑海中关于我的所有记忆。

我看到沐昭怀中的人慢慢醒了过来，沐昭的眼神带着温情和爱意。

之前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些什么，这一刻，我已明了。

爱始终是一个稀罕物，我终究是得不到了。

我骗了沐昭，似颜死后，没有轮回可入，便是永远消散在天地间。

似颜似颜，终究不是真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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