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近日，因需到法院调取一些人员的前科情况，看到这个牛皮纸的卷宗时，我看到了一个人间悲剧：

1995年腊月的一天，这个女人终于出现了。

李大壮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八年。他毫不迟疑地将她抓住，并迅速报警，将她和另一个男人送进了派出所。

她叫云，另一个男人叫陈士田。

年轻时的云花容月貌，就像天空中那朵轻柔的白云，是很多男人爱慕的对象。她曾经以自己的名字为自豪。

一九七二年，英俊壮实的李大壮费尽千辛万苦凑齐了八大件，才娶到了云。

很快，云连续生两个女儿花和燕之后，命运便逐渐发生了转折：她果然只能像飘浮在空中的云，随风飘来飘去，无法稳定下来。她开始痛恨父母给她起的这个名字。

当第三个女儿亚男出生后，村里管计划生育的把他们家的粮食全部拉走了。婆婆送给她的是冷言冷语和白眼，李大壮则由原先的唉声叹气变成了摔碟子打碗。

云被拉到乡镇医院里放了环。半年后，她托人找关系把环取了出来。她咬着牙根发狠：再生一个，我不信就不换样了！

结果第四个孩子仍然是丫头！云叹着气给四丫头取名“胜男”。

云和李大壮带着四个丫头回到家里一看，家具也被人拉走了，院墙早被也拉倒了！

陈大壮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不久，陈大壮被拉到镇上做了结扎手术。村里有些妇女在暗地里乐开了花：云，这会儿看你还能不能再生了！

从此，三十多岁的陈大壮喜欢上了喝酒。

云奶水不足，想拿鸡蛋换钱买些奶粉。结果当她把手伸向放鸡蛋的米糠缸时，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她明白，陈大壮拿它们去换了酒！

小云责问之下，陈大壮送给她的是巴掌皮棰，再不然就是脚踢和棍棒。

日子像在油锅里煎熬！

胜男十岁时，云四十岁了。她觉得自己实在熬不下去了。

一个冬天的深夜，浑身伤痛的云亲了亲睡梦中的胜男，然后毅然走出了家门。

黎明时，云又累又困，踡在一个收废品的塑料纸堆里睡着了。

这个废品收购站正是六十四岁的陈士田经营的。陈士田在家种田的瘸腿老婆就靠他的这些废品补贴家用。

当他看到云时，顿时眼睛放光。

七年内，云随着陈士田搬了八次家，周围的人都知道陈士田的老婆是云。

但是，云在睡梦里总还是想起四个未成年的女儿。可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只能偶尔偷偷回家看看她们，给她们捎点好吃的和漂亮衣服。

不久，这一行动被陈士田发现了，他送给云的也是拳打脚踢。

一个夏天的深夜，云再次离“家”出走。此时，城里已经通了汽车，她买了车票直奔哈尔滨而去。

大女儿花的婚礼上，云原本以为只不过想见一下就好。可是燕、亚男、胜男也围了过来，云实在脱不开身，于是终于被李大壮抓了个正着。

法庭正在宣读判决书。

“就李大壮诉陈士田和云重婚一案，本庭判决如下：

一、判处有陈士田期徒刑六个月；

二、解除陈士田和云的婚姻关系。……”

此时的云，已经四十八岁，虽然皱纹早已爬上了眼角，两鬓已经斑白，却依旧风姿卓绝，体态婀娜。

走出法庭，云看到女儿们正在门外等着她。抬起头，她看到夕阳映照下的天空浮着一朵镶着金边儿的乌云。

又起风了，不知道这朵云会飘向何方。

（以上名字，均为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