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21日 晴 星期四
〞嗡-嗡-嗡-〝,枕下的手机震动起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闭着眼伸手去摸手机。
黑暗中,手机屏幕那刺眼的光芒特别令人不舒服。我费力地乜斜着右眼寻找诺基亚手机上的接听键。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05:06
〞隽姐,有警!滨河西路与南外环交汇处发现七八具尸体!〞
一听〞尸体〞俩字,原本就紧绷的大脑更加飞速运转起来。此时,手脚还不大听使唤,可有仿佛有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呵叱着它们快点进入工作状态。
右手够到了墙壁上的方形开关。〞啪!〞清脆的声音中,室内骤然亮了起来,手脚也随之清醒过来。
一只手半笼着眼睛,我用另一只手抓起被子上的执勤服往身上披去。
蹬上鞋子,抓起挂在衣帽架上新发的〞七小件〞束在腰间,再扣上执勤帽,顺便瞄一眼挂在门的镜子中的自己,我冲出宿舍门。
〞咣〞的一声,门被带上,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二楼楼道里,伴随它的是我〞噔噔噔〝的下楼梯声。
院子里,红蓝相间的警灯在警车顶上闪烁着。驾驶员小王己打着火,等我们几个纷纷跳上警车,车便飞速驰向沂河西岸。
车窗外,一片茫茫。
薄薄的白雾笼着地面,桔色的路灯静静立在路旁。正是这些灯,引着一直向前。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我正盯着窗外,后面传来均匀的鼾声,我回头一看,是车内的一个年轻队员小李坐着睡着了。哦,这是个才不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才来时间不长,还不太适应新的工作节奏。
拐过砚池街,警车沿沂蒙路前进。
为了节约时间,了解更多现场细节,我再次拔打报警人的电话,对方的却传来这样的声音〞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苦笑一下,脑海中开始浮现以往与尸体的警情。
尸体,这大概是很多女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但是作为警察,我们无从选择,无可逃避,只能直面事实。
最早的一次是2002年在兰陵刑警队跟随法医的进行现场勘查时真正见到了死尸。只记得天气很热,那具尸体已高度腐败,蝇蛆早已全部爬满了腐肉,臭气熏天,以至于当天的中午饭都没吃下几口。
其余几次,有的是小桥旁被割喉的女尸,有的是躺在沟底的无名尸,有的是脑浆崩裂的老人。所有这些都是别人指挥,我只不过是辅助力量而已。
今天,将是我第一次我作为现场负责人,而且尸体的数量也是够惊人。
天边与河面交汇的地方亮了起来,深深的曙红色浮在河面白茫茫的秋雾上。
这秋雾也笼罩里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南角。
只见地面上一片狼藉,七八具中年男性尸体分散在水泥路上、路边绿化带里,被撞得支零破碎的三轮车部件、散落一地的钳子、铁锹等工具……
无疑,是结伴进城的农民工被大车撞飞了!
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匆匆而过,有的根本没注意这些情况,有的因为好奇过来围观,还有一些女人大声尖叫着逃离了现场。
很显然,如果不进行保护,现场会被严重破坏。于是我一边向110指挥中心汇报情况,一边组织人员将现场四周用警戒带围了起来。
因为现场很大,又没有其他的高些的支架,我们只能把警车横在路中心作为支桩,还把两名队员作为树桩立在另外两个角上 ,与路边的一棵杨树一起共同组成了保护圈。因为现场面积太大,警戒带太短,我们又把车上的一根救落水人员的尼龙绳也接了上去。
为了防止群众围观,我们还得不时用扩音器吆喝着:“任何人不得私闯警戒带,否则可能被拘留”“不要围观,所有无关人员保持十米以外!”
在十字路口的中心东北侧位置,我们发现了逃逸车辆的橙色金属残片。为了防止被过往的车辆碾碎,我们冒险将其捡起来放在警车上。
此处正是城郊结合部,视频监控还正在建设中。证人将是破案线索的重要来源。虽然交通事故应由交警处理,案件不归我们派出所管辖,可是〝三台合一〝了,有警必接也是工作原则。
十多分钟过去了,交警还没来。
看看这些可怜的农民工,看看立在晨曦中的队员,我的鼻头不禁一酸。
东南角不远处有一家诊所,我走进去与里面值班的护士攀谈起来。
得知,是一辆运输滓土的无牌“金刚龙”快速往南行驶时,与从东面来三轮车相撞。“金刚龙”已经飞速往北逃走了。而乘坐这辆三轮车的七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已却全部丧命!
半个多小时后,交警赶到时,我们将这块橙色碎金属片以及收集到的证人证言交给了他们。
返回派出所的途中,秋阳初升,白茫茫的浓雾已经变得像轻纱,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零乱的头发上,我用观后镜里作为镜子用手当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哦,这时的我才想起自己是个女人!我忽然想起《木兰辞》里那句话来:“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其实,在现场,我早就已经忘记自己的性别,只记得自己是警察这个身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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