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杀马特大小姐
“我的狗你也敢骂，你再骂一句试试，再骂一句我咬死你。”
这女的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怎么就跟天王老子似的。
石斐忍住气，耐着性子。
“好好好，我不骂，你让它把嘴松开。”
“把嘴松开，亲爱的。”
二哈咬得更紧了，少女梅超风抱着狗脖子全力朝屋内拖拽，连同石斐一块儿拉进教室。
二哈松开口，石斐纳闷。
“这狗的名字叫亲爱的？”
“你他妈的才叫亲爱的！”
话一出口发现好像哪里说错了，少女梅超风白了石斐一眼，牵着二哈回到操作台。石斐一肚子气，好言好语相问又被莫名辱骂。
环视教室，空间还挺大。门边靠着墙的是一排水槽式的洗浴池，学员们乘着老师没来都在给狗狗洗毛，窗户边是两排操作台，狗狗洗完澡后便拴在操作台上吹干。吹风机是特大号的，运作时的轰鸣声煞是强劲。
石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瞧见一位面善的大妈正在为泰迪狗吹毛。
迟疑着绕到跟前。
“阿姨，请问这里可不可以转班？”
“当然可以啊，重新交费想转什么班都行，我就是从美容班转过来的，这个班现在是最火的。怎么你也想转过来？马上就要涨价了，想转就得快。”
“不，我是报错班了想转到其他班去。那个…精英班的学费是多少你知道吗？”
“应该是一万二吧。”
“普通班呢？”
“八千。”
听见这两个数字，石斐心里难受极了，身上除了几百块用来吃饭的钱外，再没有更多的余额。低着头，无精打采朝教室外走，少女梅超风给二哈吹毛，吹风机功率太大，不小心又溅了石斐一脸水。
火上浇油，忍不住发出一句牢骚。
“吃饱了饭没事干才在这儿给狗剪毛。”
声音很小但是被少女梅超风听见了。
“你说什么？我看你连给狗剪毛都不配！”
“你！”
“你什么你？”
“你的发型让人看着就觉得难受。”
石斐毕竟是太年轻了，千不该万不该，触犯杀马特的至高荣耀——发型。
少女梅超风咬着唇，恶狠狠的看着石斐，面善的大妈跑到跟前。
“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啊，你居然敢说别人的贵族发型丑？快跑吧，再不跑你会没命的。”
话音未落，少女梅超风从垃圾筐里捡起一坨卫生纸扔向石斐，正好打在胸口。石斐下意识抹擦，泥状物粘在手上…狗翔！
新校服…狗翔。石斐也是怒了，伸手一通乱抓，被大妈死死拦住。就在这会儿，男教员从外面走进教室，一进门就看见有学生在掐架，慌忙上前调解。
石斐还是余怒未消的时候，少女梅超风快速抢占主场优势，抓住一句“吃饱了饭没事干才在这儿给狗狗剪毛”不放，力陈石斐价值观不良，看不起宠物美发事业。男教员越听越来气，一干大叔大妈纷纷站在少女梅超风这边跟着数落石斐。
石斐身上臭烘烘的一股狗屎味，自从进入教室就一直受气，到现在已经是忍无可忍。
面对围攻之势，猛然间挺起胸膛。
“不就是给狗剪毛吗，我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超过你们所有人！”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尘埃落定，教学正常进行。
不一会儿，操作台上出现一只白色的猴子，实际上它不是猴子，是一只比熊。臀部的毛被剪光了，露出粉红色的屁股，前爪被剪破了皮，只能缩在胸前。石斐看着这只可怜的猴子，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下剪，最难为情的是，这只“教具”还是面善大妈借给他的。
男教员的桌上也是一只比熊，和石斐的比熊不一样，它是一只有尊严的比熊。圆圆的脑袋，饱满的屁股，竹筒般的小四肢，萌力四射。
“下课。”
男教员轻蔑的看了石斐一眼，走出教室，接着是大叔大妈，石斐最后一个离开。
没想到给狗狗剪毛这么难，狗不停的在动，剪刀很容易就会使歪。石斐正沉思走路，隔壁特殊教育实验班钻出来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少女梅超风，另外三个男的不认识，但看模样就知道全是杀马特的贵族。
若论发型雄伟壮丽当属为首这个男的，石斐心里拿不定主意，这位带头大哥胸前别着教员牌，腰间挂着西部牛仔式的剪刀套…莫非是一位老师？
四个人拦住石斐，像是吃了摇头丸，很有韵律的抖动着身体。
“同学，新来的啊？”
带头大哥说话时眼朝天，用的是鼻孔看人，石斐点了点头。
“难怪？乡下人还没见过世面，我带的学生你都敢欺负！”
“我没欺负她，是她欺负我。”
“我们葬爱家族从来都是横着来，横着去，欺负你是看得起你。”
“横着来，横着去，不就是死人了？”
“给我抓起来！”
两个小弟将石斐连拉带拽拖进教室，带头大哥从西部牛仔式的剪刀套里拔出剪刀。
石斐拼命蹬腿，心里很紧张，这是要干嘛？
“算了吧，大师。放他一马。”
“你别管！葬爱出征，寸草不生。”
“对！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霹雳爷们。”
少女梅超风跟在后面，可能是看见石斐太可怜了，出言相劝。两个小弟干劲十足谁也拦不住，很快把石斐摁在椅子上，石斐心里更加紧张，回想起面善大妈说过的话，“快跑吧，再不跑你会没命的。”
现在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教室门砰的一声被带头大哥关上，“放开…”隐约听见门里一声叫，跟着就是闷哼的声音。
当带头大哥收起剪刀时，少女梅超风忍不住笑出了声，石斐换了一个新发型，和那只白猴子屁股差不多一样的发型。
四人同时大笑。
“你们这帮败类！”
石斐推开阻拦，冲出教室。
带头大哥运剪速度之快可谓学校第一人，人送绰号毛大师，任凭你如何挣扎他都可以在你头上做出花样，正是因为有毛大师，本该淘汰掉的特殊教育实验班才在学校占据一席之地。毛大师有三个得意门生，大小姐方迪和双鱼座二少，今天带着同学们出去斗舞，方迪大姨妈来了留在宠物班蹭课，没想到和初来乍到的石斐结下梁子。
合该石斐倒霉，谁不惹偏偏要惹校园一霸毛大师的徒弟，受尽屈辱被弄了个“葬爱出征寸草不生”。回到宿舍，又被来自普通班的学员瞧见衰样，宠物班猥琐男的大帽子自然而然扣在头上，彻底沦为笑柄。
是顶着这顶帽子渡过残生，还是…石斐一个人在卫生间洗脸，看着镜中滑稽的发型，松散的眼睛里渐渐凝聚出一股坚毅的光芒。
拿起电动推子。
洗手池边碎发散落。
镜中出现一头简单干练的圆寸发型。
重新调整好心态，第二天正常上课。方迪没有再来捣蛋，这下可以安心听课了，石斐一心想着能学些有用的知识，可一上午的课全是在讲狗尾巴造型。讲完金毛讲柯基，讲完柯基又是罗威纳，连动手实践的机会也没有。
石斐听得百无聊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剪刀玩耍，偶然间发现箱子底部压着什么东西。揭开来看，竟是两本厚厚的教材，《当代中国发型总览》、《一百零八式高级发艺技巧》。
打开书，里面全是彩色扉页和线谱类的说明图，很多地方看不懂。心里不禁琢磨，第一，这个工具箱是昨天老师发给我的，有可能是之前的学员忘记拿走了；第二，用什么办法消化它呢，偷师还是自学……如今之计必须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才行。
有了目标，整个人感觉轻松很多，继续听老师上课。宠物班并非一无是处，这里有很多“教具”可以用来练手，在没有出师之前先拿狗狗试练，大可不必担心剪出什么毛病。
再想通这个环节，信心更强了。
从这天开始，石斐正式化身无影侠，精英班和普通班的附近，常常能看见他神出鬼没的身影。
普通班，石斐爬在窗户边偷听里面上课。
“一个完整的发型分为三线六面十五点，谁能告诉我这个位置是什么点？”
“顶部黄金点。”
“很好。”
精英班，石斐蹲在门边偷偷记笔记。
“接下来讲一下女性直长发处理要领，在动剪之前我们一定要注意头发的干湿比例，对于发质比较硬的人来讲，通常情况下要保持百分之三十五以上的湿度，对于发质比较软的人来说，除了湿度外还得注意千万不能用卷梳，尤其是…”
“剪”字操作室，石斐趁着夜间没人悄悄溜进去，以手机作光源，捏起假模特的头发下剪，没减几下门外传来动静，保安来了。
没关系，“剪”字房进不去就拿狗狗来练手。从个头小的开始，先剪吉娃娃、再剪博美、接着剪泰迪、雪纳瑞、巴哥…直到二哈。一个月不到，宠物班的“教具”全都被石斐剪了个遍，眼看着狗狗身上已经没剩多少毛了。
没关系，教具不够用就拿周围的野狗来练手。先找毛短的再找毛长的，无外乎就是花钱买火腿肠嘛，这都不是事儿。又是半个来月的时间，同学门惊讶的发现，学校周围的野狗和石斐相处得十分融洽，每次打饭的时候，他身后总是跟着一大群“小弟”。
一向横着来横着去的葬爱家族看见这阵仗，都不敢再轻易欺负石斐。短短两个多月，石斐摘掉了猥琐男的大帽子，同学们重新给他取了个新称呼“宠物班内瑟斯”。终于有一天，在一次阶段性的考试测评中，石斐做出史无前例的中华田园犬造型，“勇者之歌”。
当男教员看见这只名叫“勇者”的野狗时，眼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功夫不负有心人。石斐通过偷师自修加上给狗狗剪毛，两本被视作珍宝的教材现在已经了然于胸，打开《当代中国发型总览》和《一百零八式高级发艺技巧》会发现，书里做满了各种各样的笔记。
从目前情况来看，一楼到二楼的几件教室基本上是混熟了，唯一的遗憾是“吹”字房始终没太涉足。“吹”字房不像其他的房间，烫发器、定型架这类工具，必须依靠活体模特才能做练习，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学员与学员之间互动互助。石斐早就想乘着夜色溜进去练手，无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眼看为其三个月的课程行将结束，心里越来越着急。
这天晚上，石斐抱着一只长毛哈巴狗悄悄摸进教学楼。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这只哈巴狗能听话，乖乖的烫头。
转过墙角，面前突然窜出两个鬼影，哈巴狗尿都被吓出来了，挣脱怀抱狂吠逃跑。石斐也想跑，两个鬼影一前一后堵住去路。
定眼一看发现校服上有两条鱼，原来是隔壁班的双鱼座二少。
“妈的，你说这煞笔哪点好，为什么…”
“别墨迹，给他来个寸草不生先。”
石斐面朝墙壁，胳膊被架着，二少抵在屁股后面抽手掏皮带…男男之间，这样的姿势出现在夜色中，谁看了谁都会觉得扎眼睛。
难道要贞操不保，石斐拼命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
“别动，乖乖从了我两，免得给你弄流血。”
“放开他，你们两个禽兽！”
二少刚摸出剪刀，斜地里杀出一位大侠，声音威慑力十足。
石斐做梦也不会想到，跑来救他的人是特殊教育实验班的大小姐，紫色头发即便在夜晚瞧见，仍然是那么的醒目。
二少发现是方迪，怒气更旺。葬爱家族的行为真的让人琢磨不透，三人竟撇下石斐跑出去吵架去了，当石斐走出教学楼时，方迪独自站在路灯下，一头紫色的头发像是残了一角。
仔细看，左边鬓角上确有被剪刀剪过的痕迹，肯定是那两个变态干的，石斐有些过意不去。又一看，方迪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黑眼影和黑口红在不停的闪烁变幻……若叫别人来瞧，说不定会误以为是秦香莲正在目睹陈世美挨铡刀。
如此丰富的内心戏，再配上浓重的脸装，石斐不敢注视太久。
方迪也憋得难受，转身想走。
“别走，让我帮你把头发修一修，好吗？”
简单的一句话，出乎意料的为石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方迪不仅同意在灯下帮她修剪头发，末了，还主动提出一同去“吹”字房作定型处理。杀马特的发型用来吹烫是再适合不过的，普通人一个小时可以搞定，他们则需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长。一夜折腾下来，方迪不知不觉在操作间睡着了，石斐为她盖上自己的校服后悄然离去。
方迪清晨苏醒，发现身上的校服，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实际上全都源自于一颗萌动的少女心。学校里的同学大多是在石斐获封“宠物班内瑟斯”的称号后才开始关注他，方迪则不然，早在石斐来学校第一天被毛大师羞辱之后，她就已经在留心了。那两本厚厚的教材便是乘别人不注意，偷偷放进石斐工具箱的。
石斐的成绩越来越突出，方迪的少女心思也跟着越来越敏感，从前常常去宠物班蹭课，现在反倒是不好意思去了。久而久之被双鱼座二少瞧出蹊跷，醋意大发总是寻机会埋伏石斐，石斐平常“小弟”很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却阴差阳错成全了方迪。葬爱家族有一个帮规，一旦动真情就必须以发起誓，为了让二少死心，方迪毅然剪下一缕紫色头发。
有了一夜交情之后，接下来的相处自然是顺理成章多了。特殊教育实验班和往常一样，天天组织学员去校外斗舞，方迪每次都请假跑来宠物班蹭课，到了晚上则陪着石斐做头发。“吹”字房变成二人世界，石斐一门心思想要快速提高技艺，互动的时候话很少，总是听见方迪一个人叽叽喳喳的，不是聊吃喝玩乐，就是聊怎么斗舞夺标。
石斐对葬爱家族的行为艺术不感兴趣，但听多了还是觉得这帮人挺可爱的。久行夜路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石斐的初吻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夺走。惊雷声中，方迪扑到石斐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两片温热的唇贴在了嘴巴上。心脏猛然狂跳，身体却动也不敢动，又是一道闪电……不对，应该是闪光灯，方迪在用手机玩自拍。
嘴巴尚未分开，余光已瞟见新鲜出炉的照片。黑眼影、紫头发、骑乘位，难道要贞操不保？在短暂而又激烈的思想斗争下，石斐怂了。
一把推开方迪逃离操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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