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儿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屏。有一段时间她的堂妹感冒鼻塞,把屏儿叫成了别儿,这感觉就像走路不小心崴了脚,但崴得又不那么厉害。于是,屏儿就成了别儿。
别儿在家是老幺,前面有四个姐姐。在农村,生个男孩子是件让人扬眉吐气的事,有很多好处:比如可以坐“上横头”(相当于现在的主席台),四亲八眷有个喜事,会叫你过去主持,算是“有福人家”,更别说务农的话生产队的工分都要高几分。本来别儿的父母也不很重男轻女,但是受这种传统观念的裹挟,还是非常渴望别儿是个男孩。别儿刚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听说又生了个女儿,郁从心生,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幸亏及时打了止血针,母女平安。
据说别儿刚出生不久,一对杭州来的年轻夫妇条件很好,因为不能生育,经人介绍来到别儿家,向别儿的母亲请求,希望能把别儿送给他们抚养。那时候女儿多的人家把孩子送人也是经常有的事,但别儿的母亲舍不得。现在说起,别儿和她母亲开玩笑:小时候怎么不把我送人,要不然我现在就是杭州人了。母亲总是一本正经:如果真把你送了,你现在就不认我了,还会怨我这么狠心。说完就会眼泪汪汪,一面是感动自己当年的坚持,一面是对别儿现状的满足,还有一面是在想像真把别儿送人了现在母女不能相认的后悔场景。
别儿出生时刚碰到计划生育政策紧起来,父母为此工资连降了几级,她的户口前几年落实不了,当了几年的“黑户”。姐姐们揶揄她,叫她“小黑户”,她小不懂事,不知道黑户的意思,还傻呵呵地乐。
虽然是“黑户”,但是“百姓宠幺儿”,这丝毫不影响父母对这个老幺的宠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如果只有两份,别儿肯定一份,还有一份其他姐姐分。如果只有一份,那就没有其他姐姐的份儿了。比如:父母在外面喝喜酒带回来两个红鸡蛋,别儿一整个,还有一个其他姐姐分着吃;家里烧土豆,别儿要一整碗单独吃,其他姐姐一碗合着吃;还有下饭的鸡蛋羹最后“游饭碗”的都是别儿。这几乎成了她们家的潜规则,也不太有人会抗议。唯有和她差两岁的四姐,有时候会向潜规则发出挑战:只有一个红鸡蛋的时候也要分得一点。她的母亲迫于压力,会向规则作一些妥协。还有穿的,俗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姐姐们穿的衣服轮到她那里基本上是“又三年”,没法再“又”了,所以别儿总是穿新衣服。
在父母的宠爱和姐姐们的呵护下长大,别儿一直比较乖。唯一一次称得上惊天动地的事,那就是离家出走。可能是想在平淡的生活里投块石头,五六岁的别儿决定离家出走。所谓离家出走,也就是趁人不注意偷偷走到离家十几米的旧厂房门口躲起来,躲了一两个小时,也不见人来寻,别儿非常无趣,只好又灰溜溜的回来。这次投的石头太小了,连半丝涟漪都没有泛起来。
和现在的父母一样,因为有时间差,每天送别儿上幼儿园是她父母最为头疼的事。早上,别儿的母亲在早饭后到上班前还有一大堆家务要做,送别儿上幼儿园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父亲头上。父亲在厂里是个小领导,要率先垂范,经常一早就会把别儿送到幼儿园,幼儿园空无一人,别儿都会一路哭着跟父亲回来。这么来来回回,让父亲很抓狂。别儿的母亲比较有智慧,家里做炒米糖的时候会多做点,多出来的份额放在“洋油箱筒”里再藏到“谷栅”下,藏的位置孩子的视觉既看不见,又垫着凳子够不着。然后叮嘱她父亲每天早上送别儿去幼儿园的时候偷偷拿出一块当诱饵,留在幼儿园给吃,跟回来炒米糖也顺路跟回家。这招很奏效,别儿终究抵挡不了炒米糖的诱惑。
别儿很爱小动物。她家养的用来生蛋的鸡都成了她的宠物,什么“小花、小翠、小黄、欢欢”,每只鸡都有它们的名字,还会给鸡扎小辫子。天黑的时候,鸡儿不愿进窝,她家其他姐姐都赶不了鸡,别儿一出声,那些鸡们都蜂拥而至,像她的拥趸,所以别儿还有个别名叫“鸡队长”。后来别儿结婚几年没生孩子,还养了只狗,每次回父母家都带着,她父亲下了通牒:明年回家别带狗了,带个外孙回来!
上初中的时候,别儿的二姐刚刚师范毕业,分配到别儿的学校当了她的老师。学校一位男老师喜欢上她的姐姐,每天早上,男老师都会带着滚烫的肉包子来讨好这个未来可能的小姨子。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姐姐和男老师的恋情告吹,别儿的肉包子也没了着落。虽然老师最后未能成为姐夫,但是那个岁月里香喷喷的肉包子成了别儿少女时代美好的回忆。也许是师恩浩荡,或许还有爱乌及屋的肉包子在遥远的记忆里飘香,连以身作则、德高望重的大姐别儿都直呼其名,唯独对这个二姐,直到现在,别儿都是姐姐、姐姐的叫着。
作为老幺,别儿见证了姐姐们的恋情。在姐夫没有成为姐夫之前,别儿都是软软糯糯地叫着“ X X哥哥”,姐夫们听了很受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别儿开始对姐夫们也直呼其名了,“ X X哥哥”的称呼被别儿洒落在了时光的洪流里…….毕竟别儿现在已经是13岁初一男孩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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