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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红鹿糖米的不善言辞,灰毛山兔邦妮就能说会道多了。山兔家族可以说是整个阿尔卑斯山脉最有语言天赋的家族了,谁让它们一个个都长着灵巧的三瓣嘴呢。
而邦妮又是整个山兔家族中尤为能言善道的佼佼者。它甚至因为这一天赋而从猎人的猎枪下捡回过一条命。毕竟,肥美的猎物易得,能说会道的兔子可不多见。
邦妮还会声情并茂地朗诵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诗:
主呵,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
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据说当初捉住邦妮的那个年轻猎人正好是个背井离乡的奥地利护林工人,他被邦妮的这段吟诵感动得热泪盈眶,亲自解开了套在邦妮腿上的粗绳子,目送它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丛林深处。
这就是山兔邦妮喜欢奥地利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邦妮虽然热爱旅行,一生都在阿尔卑斯山穿行,四处探访它散布在七个不同国家的灰兔伙伴和鼬鼠朋友,但要说邦妮最喜欢的国度,还得数奥地利。
“缺乏诗歌和音乐滋养的国度,连森林里的草吃起来也很乏味。”它有一次这么告诉鲁娅。可惜的是鲁娅对诗歌无感,音乐也只是粗懂皮毛,她觉得无论什么著名音乐家谱出的乐曲,也不如清晨林间的鸟鸣协奏曲悦耳,而诗人们那些时而激昂时而哀伤的长句短句,在她看来,也并不如雨点打在湖面写下的大大小小的漩涡有内涵。
不过这并不影响邦妮跟鲁娅聊天的兴趣。
因为经常旅行的缘故,山兔邦妮有时候会在山林间碰上鲁娅。邦妮对其他巡山女巫殊无好感,总觉得她们过于严肃,尤其是对调皮的红鹿们。每次旅行的路上,邦妮总会碰到几只鹿角上被大女巫们印了月牙封印、看上去无精打采愁眉苦脸的红鹿。邦妮对这些可怜的家伙总是无比同情。鲁娅就不同,鲁娅看上去对红鹿们喜欢移动树木的淘气行径毫不在意。
事实上鲁娅也的确不在意,“毕竟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卑斯山上的树木就是由红鹿的鹿角变幻出来的。”鲁娅啃着手中的野苹果对邦妮说,“姐姐们大可不必对红鹿们这么严厉。”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开始巡山,不知道红鹿们把树林移来移去之后,要记录某个山段的树群连年的长势与数量有多困难。”姐姐们总是这么回答鲁娅,听得出来,她们也真是烦恼不已。
“如果仅仅为了自己巡山方便,而非要把一棵树禁锢在同一片土壤,那对树不也是一种折磨吗?说不定树木也很喜欢红鹿带它们四处去旅行呢。”鲁娅心里想,但并没有对姐姐们说出来,只是有一次在闲聊中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灰毛山兔邦妮。
“是的。旅行才是生命中最美妙的事情。”邦妮点头称是,对这一点的共鸣,令它几乎要重新把鲁娅视为知音了,“如果非要让我永远驻扎在同一个地方,永远仰望同一片天空,我宁愿永远在旅途中,哪怕会随时突然撞到猎人的绳套或猎枪。”邦妮说。
鲁娅觉得此时此刻说这些话的山兔邦妮,简直有点诗人的模样儿了。
“你知道吗,我在旅途中遇到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见过为了等候一只不知什么原因迟迟不返巢的雷鸟,到了秋天也固执地不肯掉叶子的山毛榉,也见过因为喜欢跟兔子一起玩耍而被父母狠狠教训却从不悔改的小狐狸,还见过总想弄清楚自己是猫还是豹子的糊涂猞猁。”邦妮一说起旅途见闻来,总是滔滔不绝。
”噢,对了,我还遇到过一只奇怪的沉默的红鹿,它倒是从不热衷于随便移动树木,我每次遇到它,它的鹿角上都种着十六棵野苹果树。如果在秋天的时候遇到它,树上结的野苹果几乎都要把它的鹿角压弯了。”山兔邦妮啧啧地说,”要是鲁娅你能碰到它就好啦,你就不愁野苹果不够吃了。“
“那倒是。”鲁娅点点头,竟然有点神往,这么特别的红鹿怎么就没有让她遇到呢。要知道,她为了每顿的七个野苹果可是没少奔波和伤脑筋。
还有一年鲁娅就到要去巡山的年龄了,在那之前不做做功课是不行的,所以鲁娅现在终日在阿尔卑斯山脉东游西荡,走走停停,一边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研究和记录各种植被的分布、生长状况,以及动物们的栖息地与数目,一边也是为自己寻找野苹果果腹。要知道鲁娅的年龄虽小,胃口在女巫家族里却是最大的,一顿少了七个野苹果根本吃不饱。
“如果有一只特别喜欢在鹿角上种野苹果树的红鹿跟着我,我一定能把更多心思花在巡山功课上。”鲁娅想,“这样也就不会老是被姐姐们数落了。”
“我可以帮你问问,如果我下次旅行途中再碰到那只红鹿的话。”邦妮似乎猜透了鲁娅的心思,对她说,“不过它愿不愿意我可就保不齐了,因为那个家伙看起来古里古怪的,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大爱说话。”
“呃,那就谢谢你啦!”鲁娅点点头,已经觉得很开心。
但是自那以后,很长时间鲁娅都没有再在山林中遇到过灰毛山兔邦妮。甚至鲁娅还专门在奥地利境内的山段逗留过一段时间,因为她觉得既然邦妮那么喜欢奥地利,她停留在奥地利境内与邦妮偶遇的机率或许会大一些。
但是遗憾的是,即使是鲁娅在邦妮最爱的国度等待过,也询问过位于法国那一棵固执的山毛榉,甚至也见到了瑞士境内那只执迷不悟喜欢跟兔子玩的小狐狸,和出没于意大利的那只始终迷惑于自己究竟是猫是豹的糊涂猞猁,阿尔卑斯山的旅行家灰毛山兔邦妮却始终都没有再度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鲁娅面前,给鲁娅滔滔不绝地讲述它的旅途见闻。
自然,鲁娅也没有从邦妮那儿得到过一星半点关于那只奇怪的、鹿角上常年长着十六棵野苹果树的红鹿的消息。
———
附《吃七个野苹果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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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是,自然是一切艺术的基调和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