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上铺的好姐妹,深夜发来微信。闪动的屏幕把我从梦中惊醒。哪里有治疗白血病的中医?我的心瞬间冰冻,凉意从足尖到头顶。作为一名医生,在血液病房待了一年半的儿科医生,“白血病”三个字的沉重,再次压在了我的心头。不愿回首的过往,像电影一幕幕浮现。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大学毕业的我,在老师的推荐下,到了本城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儿童专科医院。从小,我就是个爱笑的女孩,见谁都是乐呵呵的。带着无限憧憬,满怀热情的我踏进了这家医院,开始自己的从医之路。先是到了呼吸内科。因为勤奋聪敏,科主任很是欢喜,一周的适应后,我开始独立工作。来的,都是患呼吸系统疾病的小孩,虽然累,但孩子们康复得快,自己心里也快活。偶尔遇到疑难病例,比如反复肺炎后来发现是因为发育畸形,一只肾长在肺里等。作为医生,心情会沉重,但不会绝望。
直到到了血液病房。我的笑容再也没有舒展过。管了三个病房,16个孩子。最大的9岁,最小的9个月。一半的孩子已经确诊为不同类型的白血病。我爱他们,深深的爱着他们。每天早晨不到7点,我会赶到病房。这些孩子因为长期输液打针,反复检查,抽血成为他们最恐惧的事情。护士常常要反复扎上几针才能穿刺成功。我常常帮着护士给孩子们抽血,她们也把不好穿刺的留给我。我从小就怕打针吃药,我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他们的痛苦。每个我的夜班,孩子们都会在办公室坐成一排,看我忙碌。静静地,不吵不闹。我会给他们带礼物,根据年龄和需求带不同的东西。程程最大,喜欢写写画画,我给她的,就是文具盒铅笔蜡笔本子等;小一点的会带吃的玩的。
子懿4岁了,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满是灵气。两岁那年查出白血病,她再也没有离开过16号病房。有时,大家逗她:子懿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她总是一脸认真:病治好了才回去。孩子的妈妈每天带着口罩,同事们偶尔会说:这么多年了,子懿妈妈一点表情都没有。后来,我慢慢知道这个沉默的女人背后,是怎样的心酸!第一个女儿在两岁吃糖噎死,这个女儿……。婆婆嫌弃说她晦气,一直鼓动儿子和她离婚,放弃子懿的治疗。倔强的妈妈吞下所有委屈承担所有重担,也要给孩子生的希望。子懿年纪虽小,却极其聪慧明事理,骨穿化疗任何有创的检查和治疗,疼得眼泪在眸子里转就是不肯落下来。每次治疗结束,她苍白的唇上是一个又一个牙齿印迹。我的心常常生硬生硬的疼。这些孩子家庭条件通常不好,治疗常常依靠捐助。那个时候,我幻想得最多的,是自己买彩票中奖可以成立基金会救助他们。
高强度的工作,劳累是我和同事们能忍受的。唯独长期的心理压抑,得不到排解。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看着他们没有康复的期限,作为医生常常陷入绝望。一轮辞职潮从护士长的离开开始。这位在血液病房工作了13年的护士长,再也忍受不了没有笑容的日子,选择含泪离开心爱的工作岗位。家长们纷纷挽留。但只有我们自己懂,作为医生,在病魔面前束手无策的那份绝望。我也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离开。不是不爱,是深爱。爱得不能承受其重。
半年后,在本城的报纸上,我读到了一篇文章。我抑制不住放声大哭。程程走了,她还不到10岁。在最后的日子里,她用稚嫩的笔回忆了和我相处的点点滴滴。更让我痛彻心扉悔恨不已的是,她提到了那次我给她做骨穿,第一次失败第二次她忍不住哭了被爸爸批评不坚强的事。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反复化疗的孩子,穿刺反复进行是常事。她爸爸为此很严厉的说了孩子。我正好经过病房听见了。这可能也是促使我下决心离开的原因。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我选择了逃避。
我不知道后来的孩子们怎么样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试图逃开这些字眼。当同学的求助映在眼前,我有些后悔自己为医。每个医生都希望是圣斗士,可以拯救地球拯救生命。当年轻的梦想被张牙舞爪的病魔撕裂,一切便山崩地裂。我也知道,坚守在岗位的同事们,用智慧和辛劳挽救了更多的生命。但我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眼泪湿了衣襟,在半梦半醒的悲痛中,我祈祷着打开生命的那扇窗,阳光照进来,一切温暖如初。没有疼痛没有悲伤,都是欢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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