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袭暖阳
翟羽是少女时代借来的一袭暖阳。木容常这样想。
如果说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么,翟羽与木容的确是君子之交。两个人一年也联系不了几次,多少年也见不上一面。但感情,居然维持了下来。
翟羽算得上木容的青梅竹马。木容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年龄渐长便藏了心事。那年,翟羽从小县城考入了省城名校插班就读,他是悄悄走的,从此无影无踪,犹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木容对翟羽的心思被她紧紧地掖在心底,她装出不关心的样子,因此在翟羽走后两周方才知晓。那两周她的心像漂浮在海上,无根无凭,时而满怀憧憬,时而落寞难耐,即使在上课时,一不留神心思都会溜走:翟羽去哪里了,他病了?出车祸了?直到无意中听到翟羽的同班同学提起,才知道翟羽已经离开。从此,翟羽只在木容梦里出现。
木容进省城读大学的第二年,方才得知翟羽在找她,后来意外得到翟羽的联系方式,才联系到翟羽。再见翟羽,木容的心跳得怦怦的,她觉得能看见自己的心跳。春日的暖阳里,翟羽带她去看放风筝,带她去吃小笼包,陪她聊天逗乐……每每想到翟羽,木容的脸热热的,她眼里的世界充满了色彩,独处时千遍万遍写过翟羽的名字。
木容恋爱了,只是,她感到翟羽若即若离。她觉得那恋爱里只有自己一人。
翟羽和木容同在一城。两人的学校一南一北,乘公交车需要换两次车、两小时车程。木容从没去过翟羽学校,大三以后,他俩仅仅偶尔联系,几年间也没有见过。
大学校园里有一条樱花路,那是恋人们谈情说爱的天堂。路的尽头有一株百年樱花树,看枝干,虬劲有力,古意盎然,花瓣是淡淡的绿色。春天一到,繁花满树,有如上天飘落的淡绿色云霞。淡绿的云霞里,是情侣们海誓山盟的圣地。木容无数次独自在绿云里徘徊,幻想着有朝一日,和翟羽在此相见。那时,木容心里充盈着淡绿色的梦。
木容聪慧漂亮,追求者不乏其人,也不是不优秀,她总能三言两语打发掉。
大四了,翟羽忙着考研,木容开始四处投递简历找工作。她已通过了招教考试,家乡小城里有一份稳定舒适的工作的等着她,省城机会不少,要自己去拼杀。
是回家乡小城呢,还是咬咬牙在省城找一家企业呢?木容反复掂量着。她觉得奇怪的是,翟羽几乎住在自己的心里,但面临人生路上重大的抉择时,自己从来没有把翟羽考虑在内。翟羽也从未参与只言片语,在家人的坚持下,木容回到了家乡,当上了那所重点中学的老师。
翟羽突然来访是在木容毕业的第二年春天。
那天是周末,木容跟闺蜜逛了一天街,到家门口时精疲力尽,带着闺蜜灰头土脸地打开家门,就听到了翟羽的声音。顿时,木容慌乱无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死死地拽着闺蜜的衣角,仿佛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木板。
一进客厅,看到翟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用标准的礼仪,端坐在沙发上,爸爸妈妈在一旁坐着,三个人聊得其乐融融。几年过去,翟羽没有什么变化。爸爸妈妈看到木容回来,就出去散步了,闺蜜想告辞,木容拽着她怎么也不撒手,只得陪木容坐下。
木容心里五味杂陈,一句句机械地应答着翟羽的问话。翟羽说,给慕容寄了贺卡,问她有没有收到。翟羽说,他回来看看,先来看木容。翟羽说,他是昨天骑自行车回来的,走了八小时。翟羽说,研究生功课很重,自己有点忙。仿佛幸福突降,木容心如鹿撞,想着,翟羽记着我呢,翟羽一回来先看我,翟羽锻炼疯了,好心疼……。
翟羽走后,木容翻出给翟羽写的信,厚厚一沓。信中有笑、有泪,有关心、有剖白、有共勉。落款的时间,从上大二开始,横亘四个春夏秋冬。读者,却只有木容自己。木容没想过要发出这些信,她在恋爱中独舞,柔婉而失落。
木容和翟羽的关系有点奇特。两人在一起,倒不见得有多么投契。离开翟羽,她相思刻骨。
无数个朝昏,木容告诉自己,翟羽不属于自己。
千百次梦回,木容柔肠百结,翟羽始终住在心里。
何去何从,木容决定听从内心的安排。她去省城培训时,她去找翟羽。
打翟羽宿舍的电话,他总是不在。翟羽的舍友说,代翟羽出来接木容。木容在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等着翟羽的舍友。
春天慷慨挥洒着阳光。高大的法桐旧叶尚未落尽,新芽已然萌出。阳光透过法桐的新旧枝叶,斑驳地洒下来,风动处,犹如碎金铺地。木容一边欣赏眼前的景色,一边等待着。木容想,幸好不是翟羽来接,要不怎么也不会有心情看风景的。
正在庆幸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木容的视线。一头稍稍泛黄的头发,走路左脚高右脚低的样子,那不是翟羽是谁?看到翟羽的一瞬间,木容蓦地明白了,自己眷恋了多年的,不是真正的翟羽,而是自己心里的翟羽。
木容的梦破于一瞬。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勉强应付完翟羽,木容借口上课,以最快的速度坐车离开。她泪雨滂沱。
从此不再有翟羽。
木容真正谈了恋爱后,方才懂得,翟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他是豆蔻年华借来的一袭暖阳,偶尔同行,陪伴一程,温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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