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沙

文／蓝冰

“妈，我想去沙滩玩沙。”吃过午饭，七岁的儿子突然叫起来。我看看外面，天气晴好，决定满足他的愿望。一路上，我被他“我要挖沙坑，我能把沙坑挖出水！”的唠叨折磨得耳朵都快滴出水了。

沙滩上，照例绝大部分人是哄孩子的。一簇一家，不紧不慢地散布在狭长的沙滩上。与夏天相比，人少了许多，人们离水岸线也远了许多。

“你自己选个地方玩吧。”我对一脸急切的儿子说道。

他一得令，就冲向一处临水的地方安营扎寨。我还不及交代“不要弄湿了鞋”，小伙子就迫不及待地挥锨挖坑，每个坑口径都不大，但是一定要见水，一会儿功夫，四五个坑毫无规律地蜿蜒在水边。初见成效，小伙子红红的脸蛋上画满喜悦，喘口气，停下铲子，俯瞰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在几个坑之间跳来跳去。

看着他跳芭蕾一样的动作，我不禁担心道：“小心，不要踩到水里，弄湿了鞋可是要挨冻的！”

他当然对我的提醒充耳不闻的，却一脸认真地拿着铲子丈量一下这坑水的深度，搅浑那一坑已澄清的水，时不时地再修补一下沙坑，或许他满意极了，热情愈发高涨起来：“妈，快看，这个坑里的水很清！”“妈，快看，这个坑里的水比刚才又多了！”

享受一会儿，小伙又动起铲子来，要在旁边加挖更多的坑。可是一不小心，一个新挖的坑与原来的坑的壁被打通了，小伙子手忙脚乱地从两边修理坑壁，但是因为有水，每次加固却冲走更多沙子，焦急的他更乱了，结果自然是越修坏的越多，小伙子急得快要哭了。

“不如把这里铲掉吧，让它们合体变成一个更大的坑。”我于心不忍，提出建议。

哇，小伙子发现新大陆了：“我要把全部的坑连到一起，修出一条河！”说干就干，他又一次果断地挥起铲子。

毕竟是人造沙滩，和着各种垃圾，本应松软的沙滩一经水的冲洗，却坚实起来。有些坑的距离较远，小伙子吃力地铲沙，时间稍久，便满头大汗，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手。我心疼他，想要帮他：“我帮你挖会儿吧？”

“你快帮我看着那个坑，我再接着挖。”他只担心有小朋友毁了他的杰作。

“手上起泡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疼。不过，没事。”看都不看自己的手一眼的小伙子此刻成了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终于，太阳走到西边的楼顶时，他的工程暂告一段落。镀金的沙子安静地泡在微风中，粼粼的河水拉长夕阳的影子，带着片片夕阳流进他从河边打开的一个缺口中，在他的河道里随着铲子的指挥奔腾。

水，玩腻了，他想建一座岛，于是建了一座岛；岛上要有树，一枝带叶的干树枝就被插在他的岛上了；岛上还要有山，一座巍峨的山就耸立了；山是火山，火山口出现了；火山要爆发，火山口就越来越大。一座岛太少，河道旁就伸出一座半岛，接着半岛上气势恢宏的城堡也迅速被修建起来。

太阳沉到地平线上了，风挟着凉气驱赶沙滩上的人们，年幼点的孩子嚎着被长辈拉走。“天快黑了，咱们也该回家了！”我催他。

“再玩一会儿吧，天还没黑呢。”他依然不尽兴，又用手去抠他的火山口。

“冬天黑得快，咱们不到家，天就完全黑下来了，还是早点走吧。”

“可是我不想走，我一走别人就会来毁了我的岛。”

原来，他是舍不得他的“不动产”呢。我看向他所拥有的两座岛、一座火山、一座城堡，还有整个裹上晚霞的水利工程，全都是他自己一铲一铲挖出来的，在家里近似“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皇帝”，在这里，忍着疼，耐着性，亲手创造一片辉煌，实属难得。我怜惜地看向小伙子，他还在到处完善自己的工程，坚定，专注，严肃。他已不再是那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嗷嗷待哺的三岁小孩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能为实现想法而努力。

“我来给你和你的小岛照张相，这样即使我们回去了，小岛被毁了，你也可以不时地翻出照片看看，好吗？”

“好吧，快来！”深明大义的小伙子立刻又把笑容挂在脸上。铲沙，疏通河道，夯实小岛，加固城墙……各种造型次第闪进相机。我们一起翻看照片，小伙子终于从心底流出笑容。

我紧紧地抱住小伙子，虔诚地祈祷：“孩子，世界刚为你打开一扇门，愿你在今后探索的路上，如今天玩沙一般，明确目标，广泛涉猎，审时度势，坚定不移。”

“妈，咱们回家吧！”

小伙子拉起我的手，向沙滩外走去，落日的最后一线光芒，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2017-11-27 2017-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