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新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到教室时,室内仍是寂静一片。全班同学各就各位都在各忙各的事务,楚大风也正把头勾在桌板下看书。看什么书,秦小新一时不得而知,只见楚大风那专心程度,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秦小新依她身侧坐下了,楚大风还没一点反应,跟老和尚入定后的状态极其相似。
秦小新深感奇怪,就好奇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楚大风猛地抬起头,鬓边散发遮着她半张微红的脸,迷离着双眼,惊乍乍地小声说:"哎,你这一势子…鬼鬼祟祟的让人家吓了一跳!"
秦小新笑着,也捏着腔儿小声嘀咕:"妳的胆子啥时候变得恁地小了?象惊弓之鸟!…妳这么弯着腰低着头,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妳在自习课上偷偷打盹呢。要让齐老师逮住,那不挨批才怪?我好心好意叫叫妳,是为了提醒妳别忘了学习…咋就鬼鬼祟崇啦?我看你那隐隐藏藏的状态,才不算正大光明哩?"
"我怎么就不正大光明了?"楚大风扁着头问。
"那我问妳,你刚才在看的是啥好书?…又那么投入?"秦小新针锋相对地质问。
"一般故事书。"
"我不信。…那么厚!"
楚大风忙把手中的书卟地一声合了,夹在两腿间,说:"自习课,自由活动,我只要不在班中捣乱…想看啥看啥,谁也干涉不了!"
"那总得有个书名儿吧?"
楚大风拿书在桌板下晃了晃,牛皮纸包着封面,是一本厚若砖头块的书。楚大风媚他一眼,说:"先不给你明说…急急妳!"
秦小新伸手就去夺。楚大风眼疾手快,把书从两腿间转移到了凳子上,又一屁股坐实了。
秦小新要推开楚大风的身子,下死坠子要抢。楚大风伸指在唇,嘘地一声,传递出莫作声的暗示。秦小新随即止住动作。
楚大风静静地打量了一下周边同学,发现同学们都无心关注他俩的撕捶溜打嗒牙溜嘴儿,才缓缓地吹了一口气,似乎放了心。她倾身向前,对秦小新一字一顿,小声耳语道:"是一红一楼一梦!"尔后,声音稍稍大一点儿,又道:"妳可不能瞎胡对人乱说呀!"
"噫!这有啥好隐瞒的?妳没听老师们私下议论,当前形势下,古代线装书,啥古籍都禁,就这书不禁。"秦小新自以为是地说。
"不禁?为什么?讲清楚点儿么!"楚大风眨着灵动的眼睛问。
秦小新解释说:"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这本书不反复读五遍以上,就没发言权。人民群众及各行各业的公职人员为了争取有发言权,竞相钻研,红学会蔚为壮观。因此这本书就在官场与民间半公开化地广泛流传开了。"
楚大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秦小新问:"妳看得那么专注…妳都看出了啥门道儿?又有了啥收获?"
楚大风若有所思,一会儿又闪闪睫毛,摇摇头说:"嗯,这个…也看不出个啥门道,字里行间文白夹杂的,还有好多赘牙难念的生僻字和之乎者也,很不好弄通的;若不是下面有小字作注解,那就更难理解了…对我这么个低年级的小白来说,几乎就是一窍不通。"
″难怪听读到她的人都说她是一本千古奇书!…到底奇到啥样儿?大风,有机会也让我瞧瞧!"
"嘻!妳知道,不是《金光大道》《创业史》《艳阳天》《闪闪的红星》和《红岩》《林海雪原》等红色经典…别想在学校流传…看是在学校根本看不成的,哪个老师也不主张在课堂上看课外书。看了,被老师们没收去的多少?妳忘了,三年级时,我刚拿一本《飞出地球去》,还没看个开头,内容可全是有关天文和科技的吧…还不硬给算术老师收了去?说是事后给的…我追要了好几个星期,看看也是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的料儿…我也再无心情去要了。我手里的这本儿,是我妈在家闲着冇事儿看着消谴哩…我给哑不腾拿了出来,也是偷偷看的…呃,对啦!真让你拿回家去看…让妳那胆小怕事又古板又严厉的爹逮住了,那还不把妳打死?"
秦小新仰着脸想了想,羞羞地说:"我不让她逮着…我根本就不打算在家里看。"
"那你在哪儿看?"楚大风疑惑地问。
"假期时,我带着书,到后山崖找个可容身的山洞,在那里安心地看…看它个昏天黑地,外边的啥事儿不用咱去管。"秦小新信心满满。
楚大风揉揉眼,微红着脸儿说:"要是那样儿的话,等到假期来了…看情况再说吧!"
秦小新点点头,好大一会儿才说:"也行。大风,看妳入迷的样子,你也读了那么多页…你不会木有一点心得一点感怀吧?"
楚大风羞红着脸说:"以前有大字报写着批评《红楼梦》的文章,大意是这么说的:《红楼梦》是封建社会的大毒草,是文字糟粕,是贵族阶级的演变史没落史和哀歌,甚至是一本居心叵测的变天账。贾王薛史四大家族就是剥削阶级的典型代表,他们上联皇室,中系高官达人,下欺压千千万万的劳动人民。他们是作威作福骑在人民头上又残害人民的刽子手和吸血鬼!…可我年龄太小,阅历少,认识又浮浅,如今,让我怎么看也看不透他们的吃人本质…要读出这一点,那应该是最好的读后心得了吧!"
"好呀好呀!妳的认识满到位的。"秦小新拍手夸赞。
"看妳失心疯的样儿!好呀什么呢?尽浮夸之词。我说了那不是我的认识,是别人的认识…我是拿来作比较和对照的。而我的认识仅自是个零,也就是说还没有认识哩!"楚大风白了他一眼,撇撇嘴儿说。
"要是妳的认识该多好呀!就可以直接写到你的批判性文章里当成作文内容上缴的!那将是多美好的事呀!"秦小新空发感慨。
"妳是哪儿不痒往哪挠。咋又猛地提到作文上来了?"楚大风数落他。
"怎么不提?老师问我要的批判文章我一直不知从哪儿下手,刚才我独自去了外头的大批判专栏,站那儿一读,妳猜,竟出灵感出奇迹了!我…我忽然就觉得有可写的东西啦!"
"真的?"
"嘿嘿!…那还有假?"
"那妳讲一讲!"
"嗨,光说理儿呗!也没啥路数儿可讲的。"
"我约摸着妳也讲不来个啥屁曲联儿!"楚大风迷斜着眼,笑话他。
"但我总象是摸到了一些道道儿…好象是把要想说的道理说清楚说透彻就可以了!"秦小新抓自挠腮,看着她说着,挤眉弄眼,又嘻皮笑脸。
"看把妳给乐的…好象是妳真的会写了一样恁地得意忘形!"
"别的我说不好…这批林批孔的作文,我写是肯定会写了…这就是进步与收获,也算奇迹,我可是无师自通啊!但奇怪的是,我一直纳闷着…那远古的孔老二和当今失事的林副统帅就不是活在一个朝代,中间又跨时二千多年,他俩怎就能穿同一条裤子能座同一条板凳呢?又怎成了一丘之貉了呢?难道他们不是人?是一种古哩古怪的动物(野兽)不成?"
楚大风听了也直发笑,捂着口不让露出小白牙,笑了一会儿,止住,白了他一眼说:"那是穿越了呗!是归类的写法…后来的写作手法,是用了比喻了懂么?…妳说的够幽默又能逗人发笑,那说明你脑袋里己是肯定有(写文的)料儿啦!小新,不妨…妳写出来让我先看看…给你把把关…成不?"
秦小新也不答话,提笔展纸,伏案速写,搜肠刮肚,东拼西揍,一气呵成。不到十多分钟,写了一页半的内容,句不加点,文无涂抹,也不回头再修饰,忙把草稿双手呈献到楚大风面前。
楚大风接了,边看边微笑。末了,说了一句:"总的还算不错…是那么写批判文儿的味儿…不过,照抄别人的成份多些…凭空扣帽子打棍子的色彩浓了些!"
秦小新咧着嘴呲拉牙,扭怩着说:"咱是初学阶段…抄写是冇抄的,咱尽多是个临摩…咱又不会独创,大风,我也尽心尽力了…算个摩仿吧!"
楚大风点点头,说:"你赶紧把它誊写在正规作文本上,要干干净净,字迹工整,段落分明,层次清晰…见老师来交给她,她说中…那就真的算过关了!"
秦小新欣然从命,展开作文本,奋笔疾书。
楚大风趁机把座凳上的《红楼梦》悄悄抽出来,又偷偷地装进自己的书包里,双手拢拢鬓发,缓缓地呼了口气,也开始做起算术作业来…。
<未完…待续>
12月13日午时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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