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儿子正写着作业，忽然把我叫了过去。
妈，你看对面，他说。
看什么？
那个小女孩又开始练琴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才看见儿子卧房窗户正对着的一户人家的客厅里，一个小女孩正在弹钢琴，她的妈妈在旁边随着琴声舞动。
我恍然大悟: 原来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的那个旋律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啊！
儿子鄙视地说: 你难道一直不知道吗？我每天写作业的时候她都在那儿弹！
我怎么会知道，我没事偷看人家客厅干吗，你也别看了。说着我把窗帘拉严了。
然而，刚才看到的画面依然在眼前晃动，我忍不住把窗帘掀开一个角再次观看。儿子也凑了过来。
我不无感慨地说: 你看，女儿弹琴，妈妈跳舞，多美好啊！
切！美好什么呀，那个小女孩好惨啊，天天被她妈妈逼着练琴！
一句话，顿时给一副温馨和谐的图画涂上了几多狰狞的色彩。
可我不服气：你怎么知道她是被逼的？难道人家就不能练得很开心吗？还有妈妈在旁边伴舞呢！
儿子白了我一眼，撇着嘴说: 怎么可能！然后一脸不屑地坐回去写作业了，懒得跟我理论。
我不禁有些暗暗吃惊，我眼中的风景在他看来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我也开始对自己看到的表面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知有多久了，每天那个时间都会听到同一个曲子反复弹奏，以至于我都会自动跟着哼唱了。小女孩日复一日地练习同一首曲子，她会不会厌倦？
我不是她，不得而知，更不会对她到底有没有被妈妈逼着练琴妄加猜测，可儿子却说得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而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被逼练过琴。因为，他根本什么琴都没学。
在我的周围，什么乐器都没学的娃还真不多。儿子的同学和朋友，有练钢琴的，有练小提琴的，有练古筝的，有练爵士鼓的，反正不管什么，总有一样在手。
之前也问过他要不要也去学个什么，但他没一点意愿，也就作罢。而且，我自己也始终没想清楚这个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会弹琴？
你一定觉得我是对音乐一窍不通不感兴趣才会这么说。而事实上，我挺喜欢音乐，小学一直是班里的音乐委员，就是全班一起唱歌都是我来起头，合唱由我来指挥。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母给我买了一架电子琴，我连谱都不识，却能够把会唱的歌都弹出来。那时候住在一个大的家属院里，邻居们都对我啧啧称赞。爸妈好像觉得我有些天分，于是决定给我请个老师。
我还依稀记得跟着我妈上门拜见老师的情景，还给老师拎了一大兜平时我都吃不到的桔子。老师是熟人，很热情，当场让我表演了一下，然后教了几个简单的指法练习曲子，让我回去好好练，下次检查。
回去以后，我开始练指法，很简单的曲子，几遍就会了。可是，当我再像以前那样想随意弹奏的时候，却不知该怎么弹了，因为我不停地纠结指法问题，不停地犹豫着: 这么弹指法对吗？要是不对我弹了还有什么用？然后，我就不敢弹了。
小小的我还想不清楚太深刻的问题，但是开始正式学琴的喜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以致于我根本不想再去老师家里，有时在路上远远看见老师就赶紧躲着走。后来有一次，老师路过我们家属院的大门口，刚好看见院子里玩耍的我，就直接揪着我到我家里来指导了一次，也不让我自由弹歌曲了，还是指法。那次以后，我就没再学了。爸妈什么都没说，而我总会想起那兜被我浪费的桔子。
如果当年我坚持了，说不定现在也会有个一技之长。可是，如果当年我坚持了，为了这个一技之长，不知道会失去些别的什么。所以，人生没有假设，我也从没后悔惋惜过。
如今，我依然喜欢音乐，喜欢弹琴唱歌。你没看错，我确实喜欢弹琴，虽然不会弹。我家买了个傻瓜电钢琴，里面存储了上百首歌，弹奏的时候钢琴上的屏幕会根据乐曲的节奏出现按键的提示符，你只要跟着节拍按下指定的琴键就可以了。当我第一次弹奏的时候，一下子有种熟悉的感觉，儿时乱弹电子琴的记忆瞬间复苏了，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喜悦的阳光，管它什么指法不指法，手指飞扬起来，兴奋异常。
这架电钢琴已经成了我和儿子的玩具，没事的时候，轮流弹上几曲，谁也不用逼谁，谁也不用嫌谁弹的不对、不好听，只要弹得高兴。
所以，容我目光狭隘地说一句，不会弹琴丝毫没有影响我们享受弹琴享受音乐的乐趣。因此，我也就没有急迫地让儿子去练琴，好有个特长。
然而有一次，儿子问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上学期学校运动会，他参加了羽毛球比赛，可第一场就碰上了劲敌，去年的冠军。他一直咬牙不放弃，最后还是以一分之差落败。
那天回到家，他相当沮丧，问我说: 妈，你说我有没有特长？
我一下子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爸爸反问他：那你觉得大雄有没有特长？
他听了笑着说：大雄的特长就是睡觉！
爸爸又说：那妈妈有没有特长？
他想了想说：妈妈画画很好！
我听了差点没噎着。他竟然把画画当成我的特长，我那业余十八级都算不上的水平在他眼里成了特长，一时间我真的不知道“特长”二字该如何理解了。
我告诉他，我不觉得画画是我的特长，我只是喜欢画，虽然画的很烂，可我很享受那种乐趣，这就够了。就像弹琴，我不会弹，可也弹得很高兴啊。
他渐渐释然了。
所以，他依然是那个不会弹琴、唱歌跑调、打球打输的普普通通的像大雄一样的孩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享受到弹琴的乐趣，唱歌的乐趣，打球的乐趣。
说回到最初提起的那个小女孩，我没有问儿子，为什么他觉得她一定是被逼练琴的，我只是觉得，有特长的，没特长的，练琴的，不练琴的，最重要是那份来自心底的高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