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是块铁,人间少有的铁,很硬,也很软。天上的扫帚星一次次砸到他身上,砸不烂。不管在什么样的困境中,他都像水一样,掉进河里,他就大江东去;掉进海里,他就卷起千堆雪,还飘飘欲仙上了天去,化作蓝天上的白云。苏东坡的软,是那种铁的软,就是化成了铁水,铁性还在。
老苏到了海南,流放过来的。那时候的海南,可不是什么旅游地,能不能回去,被流放的人自己都说不清。老苏这样心里总是大晴天的人,总是被那些心里总是阴着天的人流放。流放中,老苏喝酒,吃肉,作诗。听起来浪漫,其实是苦中作乐。在黄州,吃饭一时间都成问题。老苏发现,菜贵,米贵,猪肉便宜,"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老苏就吃肉,搞出了东坡肉。生活就有了味,美美的味。吃了,美了,还要写一首《猪肉颂》。全国人民都爱吃东坡肉,吃的是老苏,老苏炮制的美味。他到哪里,哪里就成了诗,他做什么事,什么诗就成了词。
在海南,老苏与海南的那种铁相识,那种铁就有了姓,姓苏。
海南的那种铁,是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地里的铁成了他的身子。吃进去的是铁,长出来的也是铁,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里说的,吃铁生铁。
尽管史无记载,但我能想像出,铁与铁相遇,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你",老苏定定地看,海南的那种铁也定定地看。不是相见恨晚,也是千年等一回。老苏认识没见过面的海南的那种铁,海南的那种铁也认识没见过面的老苏。
那种铁是一种树,入水即沉的树。世上的树都不沉水,只有这种铁树重重的站在天地间。上天制造平常,也制造不平常。平常的树中造人了不平常的树。平常的苏老铁遇见不平常的树老铁,就又有了不平常的事。
老苏要回去了。乡亲们送老苏,也送老苏这样那样的东西。老苏这也不收,那也不要,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铁树。老苏舍不得铁树,铁树舍不得老苏。什么都可以不收,铁树不能不收;什么都可以不带,铁树不能不带。老苏北上,铁树相随。凡是老苏看上的东西,都有神性;凡是老苏过手的东西,没有神性的就有了神性。跟随老苏的铁树,从此姓苏,北方人南方人都赐铁树苏姓,姓苏名铁。
苏铁和苏轼一样喜欢阳光。苏铁在阳光下修身养性,一点一点的长结实了才开始下一轮的生长。他把阳光和铁变成自己的身体。存蓄阳光,堆积阳光,又用铁把阳光紧紧地固定住。阳光在他身体里,更在他心里,从里到外都是阳光的。
苏铁和苏轼一样用铁锻造自己的身体。苏铁的饭就是铁。懂苏铁的人把铁粉养料送给他。有些时候地里缺铁,铁粉又一时接济不上,就把铁钉打进他坚硬的身体,铁钉就被他慢慢吃掉了,就有了铁身子,打不断,砸不弯。苏轼很可能就给他的苏铁打过铁钉。
苏铁和苏轼一样不怕火,火烧他不死。在热带干旱的地方,旱季起大火,被烧焦的苏铁大火过后又长出新叶。铁树四周的老百姓都知道,苏铁还能避火,都叫他避火蕉。苏铁周围的老百姓都知道火凤凰的故事,视死如归的凤凰在烈火中焚身,灰烬中长出了铁树。
苏轼就是苏铁,苏铁就是苏轼。
或许可以说,苏铁是树的代表,老天和大地推举他为代表。天地是草木大花园,但天地间也总是有一股反生命的力量,地狱是这股力量的总部。时不时的就有草木被谋杀,绝种不再。天地间扶持生命的力量就不停地强化草木的生命力,还做出了防灾预案,有草木实体备份。天地用很长时间培育出抗灾害抗击打的铁树,希望在超级灾难降临,在草木可能大面积大范围毁买的情况下能为草木保存生命种子。
然而,天地忽视了生命的一种无奈的现实,优秀的总是容易受伤,容易毁灭,而天地又很难堵住这个漏洞。
苏铁随苏轼到了北方。苏轼的肉身先去了,苏铁就不开花了,有的苏铁一辈子不开花。苏铁等着苏轼。哪一天哪个地方有了苏轼的影子,响起苏轼的诗词,就有苏铁开花。百姓的那句"千年的铁树开了花"的老话就又传开了。
挺立在南方的苏铁一年开一次花,那是他们呼唤苏轼。等了千年等不来。苏铁等苏轼,也等张轼,李轼,王轼。不知再等千年能不能等来。
等待中,苏铁稀少起来。海南苏铁被人类"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濒危(EN)物种"。
苏铁太优秀了,优秀者易折。平庸的反而茂盛。
老苏就是诗和远方。老苏去过的地方都是远远。他在哪里,哪里就是远方。每个人都是诗,每个地方都是远方,前提是你得有老苏的学识。不学无识,你到哪里哪里就是地狱的前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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