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台湾作家林奕含上吊自杀。
原因是她多年前曾被一名老师性侵，从而引发忧郁症，最终发生不幸。
今天，已经是5月10号，距离这件事儿的发生其实已经过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在文章推送领域，过了半个月的热点，根本不算热点。
可也正因为它的热度渐落，我才有勇气提笔写下这篇文章。
01
上周六下午，编辑发在工作群里一条新闻，
问我有没有灵感，要不要写相关文章。我说不要，我害怕。
很多时候，越是真的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越让你有心而发的恐惧，恐惧到不想谈，不敢谈。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那个女孩是我农村的亲戚，她叫辛燕。嗯，就是这么一个朴素的名字。
辛燕的奶奶和我奶奶是叔伯家姐妹，因为这层关系，我和辛燕小时候也常一起玩。
她家住在农村，我家住在市里。
她每次来城里都会给我带她亲手编织的中国结，
就是用那种一毛钱一根的塑料彩绳编的，花花绿绿的一大把，特用心，也特精致。那些东西直到现在我都整整齐齐的保留在我6楼的家里。
辛燕命不好，从小没妈，她爸特爱喝酒，喝到疯魔的状态，喝完就打她。她和我讲，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早点成家，赶紧嫁出去，脱离这个家。
说这话的时候，我12，她14。
辛燕她爸嗜酒如命，没两年喝酒喝死了，
听说是喝到假酒了，工业酒精，直接中毒不起，当天晚上就直接下葬了，都没挣扎。
那天我和我爸妈连夜开车去她家，一进门就看到她奶奶哭天抢地的哭嚎，而她在一旁愣愣的呆坐着不说话。
她拉着我的手说，“白雪，我好像彻底成孤儿了。”
那句话她说的很轻，眼神很空洞，就包括她拉着我手时的温度都是冰凉，我不知道应该安慰她点啥，能做的也就是轻轻拥抱着她不说话。
辛燕她爸死后，她和她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好在她岁数小，这件事儿没给她带来特别沉重的心理负担，她还是挺开朗的，起码在我面前，她还总是笑笑的。
02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说话了呢。
如果硬要把人生很多事情划分时间截点的话，大概是从她被性侵开始。
再次强调，这件事儿是真事儿，就包括这个人，也是真真切切存在于生活的人，她是我的小姐姐，爱给我编各种中国结的女孩子。
她爸死的时候她才15岁，当时她爷爷奶奶都已经是60多岁的老年人了，尤其是在农村，60多岁的老年人思想停滞程度，真的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那时候她常去她同学家玩，那个同学，我也见过，和她一样没有妈妈，是她爸爸拉扯大的。她俩关系处的特别好，大概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总会有那么点肝胆相照的情分。
可是有一天，辛燕去她同学家找她，那个女孩不在家，在家的只有女生的爸爸。
因为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家彼此都太熟络了，而且她当时才15岁，没有什么危机意识，也很顺从的脱鞋上炕，边和同学爸爸聊天边等她。
然而就是那天，那个女生的爸爸拉上了窗帘，脱下了裤子，辛燕当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下意识的挣扎。
于是那个老男人哄骗她说：
“你跟我做个游戏，游戏结束我闺女就回来了。”
“开始的时候可能有一点疼，但是疼后是无尽的舒服，你什么都不用动，我来疼你，照顾你，让你好好放松一把。”
那天，他把她强奸了。
03
辛燕回家哭着把这件事儿告诉她奶奶的时候，
她奶奶没什么主意，就给我奶奶打电话，问这件事儿该怎么办好。
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再加上辛燕今年才15岁，没爸没妈的，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人了。
农村真的会有这个封建的想法，不，不仅仅是农村，是中国范畴内，总觉得被被诱奸强奸是一件很抬不起头的事儿，即使报警了，把施虐人抓起来了，哪有能怎么样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什么状态都不可逆而且改变不了了。
相反，如果不报警，自己默默承担，把影响面降低到最小，这样只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家也不用被亲戚朋友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吧，不然闹得沸沸扬扬后，还有谁会愿意娶她呢。
于是两个老太太讨论的结果是，这件事赔钱私了。
可是你猜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是那个男人反咬一口说，是辛燕浪荡，诱惑她，去他家主动脱衣服，主动解开他裤链，主动含住他。
一切都是你情我愿，这怎么能算是强奸呢。
大家僵持不下，就把村里的村长，村民都找来一起评理，当着那么一屋子人面前，要求辛燕自己描述一下全部过程，这画面想想是多么残忍！！！！
让一个刚刚经历过这种撕心疼痛的女孩，受着这么大的非议，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下重述被侵犯的全过程，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这个15岁孤儿的脆弱内心。
她全程没说出一句话，只是一直的哭，不断的哭，到后来，有的只是不断的干呕。
回家之后她奶觉得她太没出息了，谩骂她为什么不把事情经过重述一边，就知道哭算什么。
她奶是典型的农村妇女，说出的话都很尖锐难听，指责她为什么同龄人只有她遭遇了这个，不还是她自身不检点，为什么在家能说出事情经过，反而人多对峙的时候像是哑巴似的让她丢脸。
她奶很气，毕竟在农村，没有什么比一个姑娘的清白更重要的事儿了。
04
那天晚上，她和我发短信，她说她想死。
她说她现在真的在怀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她的错，是不是她太脆弱，是不是她太矫情了，是不是她真的很差劲，把她家里人的脸都丢尽了。
她说了好多好多，她说，如果她妈妈还在就好了。
那时候我才14岁，隔着屏幕我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和绝望，可是我没有任何一句稍微能起作用的安慰，我只是一次次的和她说，“会好的，会好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她流血的下面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身躯，
梦里是她哭着向我求助可我却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忍受各种极刑的恐慌，
梦里是那一个个鲜艳精致的中国结，梦里是我们一起玩过家家时，她说她当我妈妈，照顾我的温柔笑脸。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久，我和我妈说，我很怕很怕。
那是14岁时，我人生的第一个关于性的教育课。
后来的她离开了那个村子，去城里打工了。我也按部就班的学习，考试，上班，工作，慢慢我们失去了联系。
昨天听我奶说，她结婚成家了。
我说，真的不容易，真的希望那个男孩能好好的对待她，她受了太多想象不到的暴力和恐惧了。
05
直到今天，我再看到这些字眼和话题，都恐惧的发抖。我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是自己的无能和放纵。
正是因为有我们这群傻逼群众的不良建议，正是有我们这群帮凶的纵容，才让那些强奸犯，诱奸犯肆无忌惮的行凶。
辛燕和我讲，她说，白雪，你知道吗，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朋友其实也在家，就在另一个屋子里，我的所有遭遇，其实，她全都知道。
写到这里我已经是浑身发抖，不敢继续去想这个姑娘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阴影和挥之不掉的阴郁悲伤，如果是我，我可能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直到今天，她仍对性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的恐惧，她没办法接受任何男性，哪怕是这段婚姻，也仅仅是她为了离开那份村子的过渡。
她控制不了自己回想这些事，然后猜疑他们所有人的用心，她说她现在看见男人往下脱裤子都会本能性的干呕的眩晕，她害怕所有的亲吻和爱抚，甚至对那些怀着善意的人躲避冷漠，会莫名其妙就情绪低落的想要自杀，睡觉不关锁门窗就会极度不安等等......
她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外表光鲜亮丽实际龌龊不堪的肮脏，明明这段关系里，她是受害的一方，可是至今她仍不敢回头去想，她很怕如今的丈夫觉得自己身体很脏。
我不知道在中国广大的农村，还有多少幼女妇女在忍受着这些不人道的事情。
那些幼女要谨慎村里的老头，青年的黑手。
而那些妇女，又要忍受丈夫婚内强奸，以及公公暴力的胁迫，最后还会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而将这些往事伤疤彻底隐藏。
06
我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被性侵或者猥亵的人有多少，我只知道遭受了那些的女孩子日日夜夜都活在那些事情的阴影中不得解脱。
她们或许在人前有各种乖巧，清纯，独立，可爱，大大咧咧的外表，然而在不为人知的背后，都有暗自啜泣，嚎啕大哭的灵魂。
我不知道那些实施性侵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或许成了成功人士，或许现在四代同堂享受齐人之乐，或许现在做了孩子的爸爸，有着幸福安稳的生活，反正痛苦的是她，不是他。
他永远不能理解他的兽行带给别人的是一生挥之不去的阴郁，是性冷淡，性无力的担忧，是对男人的恐惧，是对人性的恐慌。
我无力改变这种社会现象，但今天选择说出这件事，也只是想让那些有过这种经历，但不能和任何人讲的男孩姑娘有些许内心上的释放。
过了这个坎儿，人生未来真的还有很多光亮。
施暴性侵者有很多很多，最后真正被正义眼光审批和执行的寥寥无几。息事宁人的背后，是一辈子内心的阴郁。有少数人走过去了。
可是大多数人，仍然活在黑暗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