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辛夷,一朵花的名字。
我出生那天,院子里的那株辛夷开满了花,我娘觉得我是辛夷花神转世,所以给我取名叫辛夷。
辛夷是极美的花,所以我也是极美的人。
我十五岁那年春天,我娘死了,在那之前我已经跟李尚之定了亲,只等他功成名就之时迎我过门。我娘说,“虽然为娘离开了你,但是尚之会照顾你的,这样我也放心。”
我娘死后,祖母冷冷的对我说,“你是花妖,纵然貌美也是来祸害人的。我们都会死,先是你娘,再是你爹,以后是我。”在她冷漠而愤恨的眼睛里,我看看自己变成妖怪,青面獠牙将青天白日吃了下去,至此我对祖母避而不见。
同年八月我爹命丧关外,尸骨未还,我祖母应验了自己的宿命,自杀身亡。
从此这寂寞人世间,只剩我孤苦一人。
“尚之哥,救我。”当我又一次叫着李尚之的名字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离我爹娘去世已经一年之久。梦中我只身前往关外寻找我爹的尸骨,因天色渐暗,一跤不甚滑入深渊。
在梦里,李尚之还是我的心上人。
李尚之是我爹副将的儿子,他娘在生他的时便离开了人世,他常年住在我家,我娘对他视如己出。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我娘说那株辛夷是我的本体,它好我才会更好,所以尚之照顾院子里的那株辛夷树,比照顾我还细致入微。
李尚之十六岁时去了军营,他爹说男孩子就该征战沙场,求取功名。
临行时他将一支辛夷花的紫玉簪插在我的头上,微笑着对我说,“辛夷妹妹,等着我回来,有我在,你便一生无虞。”
他说的话,我听到心里去了。
我爹出事以后,李谋、也就是李尚之的爹接替了我爹的位置,他们父子上阵一战告捷,班师回朝第二天,就将退婚书送至我的府上。
曾经说好的一世无虞,变成了恩断义绝。我将辛夷花发簪交到来人手里,让他们转告李尚之,说当初我答应他这个亲事,不过是承了我娘的情,如今我娘不在了,我就不必委屈自己了。
我和李尚之的缘分已尽,但在梦中他依然是我的心上人,念念而不忘。
我披着长衫将房间里的灯点亮,独坐铜镜前,镜中里的我黑发如瀑,眉眼细细,那眉眼在灯光的映射下,散发着一种合年龄不相合的成熟与沧桑,心痛与明媚。
我娘说很少有女孩是我这样美的,眉眼细腻,神韵却极好,像极了那辛夷花,明明美得耀眼,却还透着不张扬的内敛的感觉。我娘说尚之他样貌虽不出色,但是心性好,你不可负了他。
可是最终他却负了我,纵使我貌美如花。
夜色深沉,我听的院外大量的人马集结,接着闻到了松油的味道。
我把衣衫穿好,在镜前理了理自己的发丝,纵然不知道谁让我死,但是活下去也很难,不如就随了他们的愿吧。
院子里一片火光,我握着我娘给我的玉佩,纵身跳辛夷树上,今夜之后,世间再也没有辛夷这个人了。无论她是神是妖,都在这一场大火中结束了一生。
二
“尚之哥,救我!”我又一次在梦中喊着李尚之的名字。
“别怕,我在。”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回旋在我的梦中,温和而坚定。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见的卧榻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眉眼竟如我一般细腻,像极了我的兄长。
但我从未有过兄长。
“辛夷,三年前我们见过一面,那时你爹还健在,我去你府上,见你匆匆的跑出府去,遗落了一方手帕,手帕上面绣着几朵辛夷花,写着你的名字,你看。”他说着把手伸进怀里,将丝帕拿了出来。
我爹健在的时光仿佛上一个轮回,我不去想回忆,在那场熊熊的大火中,我竟然毫发无伤的活了下来,这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内心无比的悲愤和痛苦的我,从枕头边摸到一个尖锐的东西,刺向了我的胸口。
爹娘离开我的日子里,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让我暂时忘了心里的痛,我的手臂早已伤痕累累,但是手臂的疼已经不足以抵抗我内心的痛楚。
“辛夷!”不管那个人怎样惊呼,我还是满足的闭上眼睛,任凭胸前得血浸湿衣衫,对我来说,活着和死去一样难。
我还是没有死,救我的那个人,是信王。
他说将军府被烧的面目全非,那株辛夷树却安然无恙。他说你不能叫辛夷了,辛夷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于是我改名叫无虞,只因李尚之说,有他在,我便一生无虞。我想亲口问问他,辛夷都死了,何来无虞。
时隔多日,我偷偷潜回将军府,曾经辉煌的将军府,到处都是残痕断壁,唯有那株辛夷树长得郁郁葱葱。辛夷死了,她还活着,可见草木无心。爹娘死了,我还活着,我还不如一株辛夷树。
在街巷间游走,听说李尚之与丞相之女将不日大婚,原来爱情是个虚无的东西,没有唯一,任谁都可替代。我让信王带我去参加李尚之的婚礼,他执意不肯,他说,“辛夷,我只是想保护你。”
三年前初见的信王情形,我也是记得的,那时他穿着青色的锦缎长袍从晨曦中走来,他的身后金光万丈,我看他的眉眼细腻,与我极为相似,当时李尚之在门外与我告别,我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与信王只有一面之缘,他的话我不知该不该信,遭遇了这么多变故,我的心早已满目苍夷。
我余生的两个愿望,一是想见李尚之一面,我想看看这有情人,缘何就变成无情的人,二是去关外,将我爹的尸骨带回来。
李尚之大婚那天,我扮成男子混进了李府,我在宾客如云的宴会上独自饮酒,一杯敬我爹,一杯敬我娘,一杯敬无情无义的李尚之不得好死。
宴席上李尚之木然向大家敬酒,大喜的日子脸上并无欣喜之情,我端着酒杯走上前去对他说,“尚之兄,三年不见,你已经将我忘了,我叫无虞啊,‘一生无虞’的无虞。”
我看见李尚之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如泪的光泽,然后渐渐消失,他呼吸急促,心中似有波涛汹涌,却在饮下一杯酒后,逐渐恢复平静。
他说,“我似乎有些健忘,请多包涵!”我冷笑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我又坐下来饮酒,一杯接着一杯。神思迷离中,我看见信王双眉紧蹙,眼睛除了有如山如海一般的深情,竟有几丝酸涩的痛楚,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万千宾客之中他还是找到了我。
信王送我回房,他离开时我返身将他抱住,我说,“你别走,别离开,我心里很冷,你救救我。”
“你喝多了,我不是李尚之,你分清楚了吗?”信王神情淡漠,语气中似有报复的快感,我的心狠狠疼了起来,那种疼得感觉比李尚之弃我而去更甚,我只好先松开了环抱他的双臂。
那日之后,我好久没有见信王,王府的人说信王最近忙着选王妃,是啊!比起李尚之,他的身份更尊贵显赫,王妃这个事必然要细细斟酌,像我这样籍籍无名的人,又何以入他眼中半分。
我忽而回想起来,信王那日对我神情疏离,可能是因为新王妃,比起他心爱的人,我只是个微乎其微的存在。
只是他缘何要救我,难道是因为我爹。
世间的的人皆有来路和归途,唯有我是人间寄居客。
三
我只身前往关外,半途被人抓捕。他们说我是叛军之将的女儿辛夷,当年侥幸潜逃,如今也该归案了。
当年将军府那场大火不是偶然我知道,我爹被视为叛军之将我也知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他们又拿出来翻案。
我爹品性清绝,绝对不会背叛国家的,历来王朝风云变幻,他不过是得罪了那位谋权夺位的亲王才含冤而死。
假如我是辛夷,又借住在信王府,信王就该是个谋逆的罪名,信王一母同胞的哥哥,半年后将要被册封的太子,自然也脱不了关系。
这是无事生非的一着妙棋。
我不会成为他们牵制信王的棋子,并且愿意舍弃自己的余生,来保住信王的清名,那怕我会如风中之尘,渐渐被他遗忘。
我一心求死,所以任凭他们严刑拷打,都沉默不语。
信王找到我的时,我已经气息奄奄,一月不见,他憔悴了很多,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将我抱在怀里,懊悔心痛自责的说,“无虞,对不起!”
他竟然没有叫我辛夷。
“不如让我去了。”我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已经迟了,三年前第一次见你,你便像花一样便开在我的心上了,你明媚我便明媚,你黯然我便黯然,如果你去了,我又该如何呢?”他附在我的耳边,压低声音对我说。
他说的如此深情,以至于我的眼角便流出两行温热的泪。
我爹娘离世至今,我未曾流过一滴眼泪,想到在这个世态炎凉的人世间,终究有人疼我如爹娘一般。
我回了信王府之后,信王便被软禁宫中,有一日宫中稍信出来,说信王十分要我去一趟。
侍从把我带进一个偏殿,殿中除了信王,还有几个人各坐两边,想来是各位王爷和大臣们,正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我知道他是皇上,附身便拜。
他神思疑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皇上?”
我回答说,“在信王的内室,有一张皇上的绣像,信王每天早晚都会跪拜问安,因此我幸识得皇上真颜。”
皇上向信王道,“可有此事?”
信王立刻与我跪在一处,回答说,“那是儿臣对父皇应尽的孝道,不该被提起。”我看见皇上冷酷的表情顿时柔和了很多,但凡父母都希望孩子对自己敬爱有佳,皇上也是人。
不多时,李谋和李尚进得殿中,他们是来指认我的,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更不会轻易放过信王。皇上说,“尚之,听说你与辛夷一起长大,一定对她颇为熟悉,你且看下眼前的这位女子可是曾经的辛夷?”
李尚之仔细的端详我,从眉眼到身形体态,我偶尔还能从他假装冷漠的目光中,看到几许旧日的情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深情,不是说忘便能忘的。
三年前他说,有他在,我便一生无虞。此时他便是来兑现这个承诺的,他从来没忘记我,只是他也保护不了我,一眼能看懂对方的心思,已然是我们这么多年的默契。
我死不足惜,只是不想连累信王。
“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本王的女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说她到底是不是辛夷?”信王的话说的虽慢,却难掩心中的焦虑,他害怕徒生变故。
李尚之他目光深沉的的看着我,那神情竟如像是生离死别一般悲壮,这让我心里微微发凉。之后他对皇上说道,“回皇上,我自幼与辛夷一起长大,可以断定这位姑娘不是辛夷。辛夷的后背有一块红色辛夷花的胎记,你可以着人查验一下。”
李谋一拍脑袋,附和着说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当年那个叛臣贼子老说自己的女儿是辛夷花神,只因背上有朵辛夷花的胎记。
若不是为了信王,我必然会以一根飞针结束了李谋那个狗贼的性命, 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信王握着我手,怕我轻举妄动,他并不知道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忍下去。
我的后背的确有块辛夷花的胎记,有一年我爹救了一位江湖术士,那术士说,“你女儿身上的辛夷花胎记,还是去了的好,今生既转为凡人,就不必对前世念念不忘。”
我爹便让那术士将我的胎记消除,并且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疤痕。这件事,李尚之知道,你谋却不知道。
我的后背平平整整,并没有什么辛夷花胎记,他们验明了我的身份,确定我不是辛夷,便让我同信王一起回了王府。
信王仍旧对我疏离,他的温暖只定格在天牢里看见我的那一瞬间。
有天信王来到我的房间,神情沉重的问我,“李尚之终究没有辜负你,可是你为什么叫无虞,我想听真话?”他的目光灼灼,非要一个结果。
信王容颜俊美,跟我倒是很般配,但是我跟李尚之青梅竹马,也抹不掉的事实,我看他的侧颜,轻声的说,“三年前我和你初见的那天,李尚之在门外与我告别,他对我说,‘辛夷妹妹,等着我回来,有我在,你便一生无虞。’我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信王涨红了脸,表情异常痛苦,他的眼神有点绝望,他说,“你和李尚之,终究是两小无猜,如果你还爱他,便去找他吧!”信王说着将怀里那一方绣着辛夷花的手帕扔给我。
他这是赶我走。
信王是王,是多么高傲的王,他却不知道我早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但是我无法证明我的爱,因为很多次噩梦中惊醒,我喊的都是李尚之的名字,虽然在身边安抚我的,是信王。
“可是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我说。
“我堂堂的信王,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何况我未曾碰过你。”他面色如霜,语气似秋风般凉薄。
我有些不甘心,又说,“那天在大牢里……”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信王漠然的打断了,“如果我不那样去演,谁会相信你不是辛夷,我那是被迫的。”
“那就是说,当初你从大火中救我出来,衣不解带夜夜陪在我身边,也是演给合府上下的人看的,你演的好用心,以至于我都入了戏。想来我涉世太浅,少见多怪了。”我说完先他而离开了那个房间。
原来信王从未对我有情,所有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又一次离开了信王府,在市井间的作坊里做了绣娘,除了该做的绣活,每个夜里,我都在绣信王的像,绣了一幅又一幅。
我夜夜都会梦见信王,只是他无法知晓。
四
一日,绣房的阿婆对我说,“无虞你知道吗?朝中发生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几年前被视为叛臣贼子守义将军,而是遭人陷害死与关外的。陷害他的人是禹王和将军曾经的副将李谋,他们要守义将军诬告太子勾结异邦将领,然而守义将军舍身取义,保住了太子。”
阿婆说的守义将军,是我多年前含冤而死的爹。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无休无止,我这些年的心酸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出口,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做无虞,我是辛夷,我是守义将军最爱的女儿。我是我娘心里的最美辛夷花神。
我去看了那株辛夷树,它枝叶繁茂,像一个等我回家的故人,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到将军府,只是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爹娘,他们扔下我在这尘世间,已经五年了。
我换回了曾经的名字,仍然叫辛夷。
我爹含冤昭雪,我余生的心愿以了,所以更安心的在绣坊刺绣。
后来,太子的侍卫找到我,说是太子召见,我说我一介草民,不劳太子挂怀,拒见。几日之后太子微服亲临,说是守义将军在人间尚有遗孤,他照顾不周,心里愧疚。
我说我过得很好,太子有心了。
刚入绣坊的月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她说,“姐姐,外面那位公子,跟你绣像上面的的人一模一样。”
我抬眼往门外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想来信王他不愿见我。
“哦!姑娘,你说什么?”太子饶有兴致的问。
“我姐姐绣了很多门外那位公子的像,每天晚上都绣,不信我给你们拿出来看看。”月儿说着便去了里屋。
我想拦来不及。
潜藏的心事昭然若揭,那一张张绣像的背后,都是我无休无止的心念,太子万分惊讶。
信王被被昭了进来,他的面容越发冷峻,他用飘忽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的弯曲了一下,每当他心里难过的时候,都会是这个表情,只是不知他如何这般难过。
“二弟你看,这些像绣的可是你,都出自辛夷之手,你们是不是曾经认识。”太子不明就里的问。
这也难怪,我在信王府的时候是叫无虞,整个信王府只有信王一个人知道我是辛夷,这些年我一直被他保护的很好。
太子转而对我说道,“可是我二弟早就有挚爱的人了,他是个情种,恐怕容不下你。”
“辛夷从未想过要高攀王爷,那些绣像只是我的习作,若有冒犯,敬请原谅!”我平静的说了一句。
离开信王府后,我从未替自己做过打算,虽然面对信王还不能够心如止水,那也只是我心里的事,毕竟我对以情深入骨。
我不想再去经历什么了,起起伏伏的人生,已够我一生回味。
太子说要重新修将军府,我没同意,爹娘不在了,我一个人住在那里也是冷清,我更愿意混迹在市井之中,至少这里人声鼎沸,能让我忘了自己。
从始至终信王都未跟我说一句话,他们离开时,我看见信王的背影萧索落寞,可是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有了心爱的人。
此时的李尚之,以成了阶下囚,可我很想见他一面。
我求信王让我见李尚之一面,他问我,“之后你是不是还想救他的性命?是不是你可以为他付出你的全部?”
“我不确定。”我回答。
信王说,“那就是有可能,如果你承认李尚之还是你的心上人,我便答应你,只当成全你们。”他言语间尽是戏谑。
他了的话听我心如刀割,不觉的潸然泪下,“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舒服一些的话,随便!”说完那句话,我泪眼朦胧的离开了信王府。
五
李尚之死了,我却没有见他一面。那个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我的尚之哥,也亦然绝情的离开了我。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茶饭不思,日日刺绣,绣我爹的样子,我娘的样子,绣李尚之的样子,绣我的辛夷树,我觉得我的眼睛快绣瞎了,手指也扎烂了。
又过了半个月,月儿神秘兮兮的对我说,“姐姐,绣像上的公子找你。”
是信王。李尚之死了,我还见他做什么,我叫月儿回了他。不想他已经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黑色的锦缎朝服,英气逼人。
或许我脱相太厉害,有点形销骨立,信王看见我时吃了一惊。
“辛夷!”信王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话语间带着深深歉疚。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二句对不起,上次说的时候,我还是无虞。
“没什么对不起,信王不必如此。”我一边说,一边低头绣我的辛夷花,那针没长眼睛,每次都扎在我的手上,可是我停不下来,否则心就会疼。
“辛夷!”信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挣脱,他的手那么温暖有力,我不想挪移。
当初在那场大火中死里逃生,每每被噩梦惊醒,信王都这样握住我的手,告诉我有他在,就什么都不怕。
后来我真就不怕了,或者说因为有他,我变得生死无惧。
信王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关于李尚之的事。”
我没有不想见他,只是怪他不爱我。
信王说,那夜大火中救我的,除了他,还有李尚之,只是李尚之赶来时,信王已经将我救下,李尚之给他磕了三个头,拜托他照顾我,他说他越是对我无情无义,我才会越不会被人注意,他只想我能好好活下去。
信王说他去天牢见过李尚之,为了我,他想留李尚之一条命。
但是李尚之一心求死,他说他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的爹娘,他说他一生中做的最欣慰的事,就是证明了我不是辛夷,虽然他知道我是。
李尚之还说,如果有来生,如果我还是辛夷,他会选择做我的兄长,那样他就没有伤害和背叛我的机会,而是会跟我一起面对人生的风雨。
信王从怀里拿出一只辛夷花的紫玉簪,那是李尚之曾经送我的。“尚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让你留个念想,让你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曾深深爱过你。”
我接过发簪插在头上,内心被巨大的悲痛侵袭,“李尚之死了,除了那株辛夷树,我在这个世间再没有一个亲人。”我喃喃自语,悲痛欲绝。
“你还有我,辛夷,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见不到你的每一天,我都相思难敖。你看。“信王扯开前胸的衣襟,透过朦胧的泪眼,一朵辛夷花赫然映入我的眼帘,信王说,“辛夷,每每想你无法自拔,我便刺一针,日久天长的,就刺成一朵辛夷花。”
我颤抖着双手将信王的衣服合上,哽咽着说,“信王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即便尚之死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信王不必可怜我。”
“不是这样的,辛夷,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李尚之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我努力从身边推开你,只是为了成全他,我不想夺人所爱。只不过最后他放弃了。”信王一脸诚恳的说。
“所以呢?只要是有人喜欢辛夷,信王都会这样拱手相让?”我反问他。
“不。辛夷,我是放下了江山,选择了你,除了李尚之,我谁也不让。”信王说。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很多年前,父皇有意立我为太子,一开始我踌躇满志,决心要做这世界最好的王,但是那天见了你,便把这江山放下了。你爹死后,我日日派人保护你,不然怎么会恰好救你与那场大火之中。”
“辛夷!请相信我。”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双手轻抚我如丝般顺滑的黑发,我感觉他的眼泪慢慢浸湿我的头发。
我怎么能不信他呢?当初在皇上面前,他是用自己的前程为我担保的,后来他拒绝了所有女子的求亲,说是早已娶了人间的花神。
只是我终将会死去,重新变成一株辛夷树,在下个轮回里开出满树写故事的花朵。我愿生生世世做辛夷花神,等着信王在红尘之中与我相遇。
至于尚之哥,我会开出一朵白色的花,生生世世把他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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