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刺玫究竟何时被母亲栽到我家老宅的园子里,我早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一个绿草葳蕤的春季;只记得刚来时它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干叉叉、弱兮兮、灰头土脸地蹲在我家园子不起眼的一角,并不彰显。
刺玫的枝叶酷似我们镇子外漫山遍野的野玫瑰。也许是因为它们同属一科,既便那么弱小也是浑身带刺,难以靠近,所以山里人称之为刺玫。那些刺儿扎人特疼,老半天都缓不过来劲儿,我们小孩子把它晒在一边,无人理睬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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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株刺玫更是享受不到我们哥几个的礼遇,从春到夏,无人给它浇水、施肥、除草,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但它活得倒也安然,不到两年已绿意婆娑,葱茏挺拔,而且根部的旁边窜出许多小枝儿,它的家族开始扩大,由原来的一株,长成一簇,由一簇扩展为一片。
刺玫这种植物既耐旱又耐涝,而且又不惧严寒,它不像野玫瑰那样能结出红彤彤的玫瑰果,但它能绽出又红又艳的花朵,美而不骄,就那么大咧咧地绽放着,颇受大人们的喜爱。直到现在,镇子里住平房的人家院子里仍不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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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严寒远遁,酣睡了五个多月的积雪开始融化,我家园子里的那片刺玫便伸出嫩绿的小手,嗣后开始吐叶,不多日繁茂的枝叶中间,已缀满了透着点点红色的花骨朵儿。
到了端午节前后,艳阳当顶,刺玫花开得汪洋恣肆,如火如荼,引得蝶舞蜂吟。她们虽不争奇,但纷纷斗妍,在园子中格外抢眼。
看到那片自强、惬意,婷婷潇洒的“火”,全家人都喜不自胜。早上起来打开房门,就能嗅到沁鼻馥郁的花香。
我家的院子不算宽敞,但母亲非常勤劳,在她的操持下,我家简朴的院子错落有致,一进院子就能体悟到家庭的温馨。母亲还在我家那口辘轳井的边上栅出一个菜园,在有些逼仄的园子里种上一些如葱、菠菜、豆角之类的青菜。
在那“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年代,饭碗里时常能见到一些绿色,实属不易。
那时,这块园子委实为我家出了不少力呢。可母亲偏在这园子里的一隅植上刺玫,那灿若云霞、漫烂月余的刺玫也真的给我家的小院儿添了几分靓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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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头一多,刺玫的家族日浙扩大,有的刺玫喜新厌旧,嫌在自家生活过于单调,于是由根部窜过杖子,张布到邻家的园子,没过两年,邻家的园子也火红一片。
由于刺玫的势力范围不断壮大,无休止地向菜地逼进,父亲认为母亲是对小得可怜的园子无情的挥霍,于是决定全部铲掉。母亲执意反对,她发誓宁愿每顿少吃些青菜,也要留住那片红色,留住那一片芬芳。
这下可把父亲气乐了:“这不是背着抱着一样沉嘛,你不吃青菜还不得多吃窝窝头?”
后来由于爷爷的出面干涉,铲掉刺玫的事不了了之,搁了下来。
每年的春天,我家的园子里照例还是鲜红如火,馥郁芬芳。当花季要结束时,母亲便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收起,放到一个筛子里晒干存放起来,用来日后冲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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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冬天里,北风嗖嗖,寒风刺骨,但一回到家里,坐在烧得通热的火炕上,喝着热呼呼的刺玫花“茶”,顿觉浑身通泰,余香满腮,很是至味。那香气与如今的铁观音不埒上下,整个屋子都溢满了春色。
因了那片招蜂引蝶的红色,我家还真的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一天晌午,园子里飞来一大群蜜蜂,“嗡嗡”作响,落满了所有刺玫的枝叶,为首的是一个硕大的蜂子。
爷爷发现后,意识到这些蜜蜂都是一个家族。爷爷年青时在山东就养过蜜蜂,懂得养蜂的常识,知道那个硕大的蜂子是被另一个势力更大的蜂王逼出来的。这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部落。
于是,爷爷弄来一些木板,钉了一个简易蜂箱,在里面放了少许白糖,那群蜜蜂像找到了归宿,从此在我家定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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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到,蜜蜂们早出晚归,辛勤的劳作。到文革结束时,我家已有七箱蜜蜂,我和弟弟就像长在蜜罐里。
溽热的三伏天,我俩一放学,满头大汗地蹽回家,爷爷便从井里打出泌凉、清冽的井水兑上蜂蜜,我和弟弟“故咚,故咚”一顿痛喝,浑身上下都能读出一个字——“爽”。
在那个买糖都得用付食券的年代,我们全家能喝上蜂蜜,真是天大的福祉。现在想来,那蜂蜜水胜过商场里的饮料不知有多少倍,真的很至味儿。后来我成了家,有了孩子,我告诉妻子不要给孩子买饮料,买些蜂蜜兑上白开水给孩子,既经济又实惠。
由于蜜蜂的增加,我家的蜂蜜也已多得实在用不完,母亲将蜂蜜东家一小盆,西家一大碗地送给邻居;有不认识的人来了,丢下几角钱,竟能从爷爷手里带走一大瓶蜂蜜。
如果说能喝上刺玫花茶,香气能氤氲心头,那么能喝到蜂蜜水,沁人肺腑的甜味就能甜到脚后跟儿,我和弟弟的每根发梢都闪烁着喜悦。
不知从何时起,父亲不再对着刺玫运气,不再小觑那片红色。每天上下班都要多撒摸一眼园子的一角,那儿虽不是现在有钱人的华居美园,但它确实给了我家太多的福祉与欢乐。
那片刺玫不再是昔日的“丑小鸭”,它早已成了我家园子里的翘楚,它能使我们全家在寒冷的冬天啜着香喷喷的“花茶”,它能在那布衣菜色的年代引来金凤凰,使我家和邻居们喝上饮料中的尚品——蜂蜜 。
一天放学回家,刚一进门,母亲说要给我们改善伙食,我和弟弟跑进厨房一看,顿时噘起嘴巴:“不就是棒子面烙的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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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前闻了一下,那天的饼和往常烙的饼味确实有些异样。
上桌吃饭时,母亲看着父亲及我和弟弟大块朵颐着馅饼,会心地笑了:孩儿他爸,这饼香吗?
父亲支吾着,没有回答。
“告诉你吧,这是我用刺玫花瓣兑些蜂蜜烙的饼。”父亲听后怔了一下,继而又一脸傻笑:我说咋这么香,这么甜呢!
那顿馅饼吃得真香,胜过美味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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