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你给家里打电话吧。”事已至此,必须让老林家里知道了。
此时的小陈已经不是一般的词可以形容了:头发早就乱成一堆杂草了,胡子没刮,和一个月前去机场出来的样子判若两人,换在国内过不了第一道安检。
其实我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我不需要考虑怎么和国内那么多亲人交代。老林的年迈的母亲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但消息早晚会传到那位早年丧夫现在丧子的老太太那里。
家里果然打乱了。小陈说舅妈哭昏过去了,老林儿子从学校也停课在家了。一个家庭就从此不完整了。不好的消息接踵而至:老家工人的亲人涌到老林家里了,死活要他们回国。
工人的事情容易办,也就是买机票回国就行。可老林怎么办呢?他还在停尸房那个冰冷的世界里,睁着眼还想不放心外面的世界。
医院有人来见我们了。
总统医院的停尸房位置不多,医院要求我们尽快把老林转到殡仪馆。
我想起来前两天遇到的女孩他们。听他们说过总统医院的冷藏条件好,遗体在这里不会变坏。那个时候听到这些话感觉一阵悲哀,人死了就跟冰箱冷藏室里的冻鱼一样,鱼就有七秒记忆,冻鱼很快被人忘记,而人一辈子。老林那眼神。。。。。。
其他殡仪馆?我们哪里知道啊。QQ群里看到这些字眼都不愿多看一眼,晦气得很。但现在我们不得不去面对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个男人商量起事情来还是有些章法。
小陈先到两个工地,工地全部停工,吃喝的东西确保不缺。老家的工人必须全部回国,想留下和别人干的和家里通好气,写好保证书。
本地找来的人算好工资,在工地上等进一步消息。私自离开的任何事情和老林无关-----其实也是和小陈无关。
发动朋友圈,打听哪个殡仪馆好一些,先把老林遗体放过去。
和老林家里沟通,老林遗体最后怎么处理。
遗体处理无非就三种方式:土葬,火葬,还有遗体回国。
可问题是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做。
在QQ群里发布的求助消息很快有了答复。
有人熟悉土葬。Camama坟场那就葬着一些同胞。土葬手续简单,买块墓地,一副棺材。费用很低,但从此人便在这里了,魂也回不去了。老林家人否决了。
遗体回国是老林家里的首选。
可问题是遗体回国知道的人不多。我们东打听西打听,终于从同胞诊所那里得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是一个同情的声音:“尸体现在搞回去很难,航空公司不愿意。”
我极度厌恶那个人用“尸体”这个词,那是老林。很难就是说不是不可能。
“都是同胞,请帮帮忙吧。他们家里想看他最后一面。”我用哀求的口吻说。
“是呀,都是中国人嘛。我想想办法吧。一会会给你。”电话那头挂断了。
这现在我唯一的线索。不能断啊。我耐心地等着。
五分钟后,电话来了:“2.5万美金,等一个月,法国航空,到北京。”
希望出现了。我感轻松。。。。。。老林回国有望了。
老林在天有灵,看看吧,兄弟们让你回家。我心里念到。
我马上打电话通知阿磊。他也在利用他的关系网了解这些事情。“这么贵,尼玛赚自己人钱!有人和我说只要一万多美金。”
老林似乎一瞬间成为需要回国的商品,运费差异如此之大。阿磊是真兄弟,才会毫不忌讳地从费用角度考虑。老林家里需要钱,同样能办到,那能帮他留点钱就留点钱。
那个开口要2.5万美金同胞一下子成了一帮人愤慨的对象。可这样的人在异国他乡到处都有。信息不对称的地方,总会有同胞做成生意。
但目前也只有这位心黑的同胞声称可以办到。
我们决定再继续打听,包括打电话给大使馆。但使馆那里也没有用信息。
火葬也是待选。
这个时候得到了一个火葬的消息:
前两年有个同胞车祸死了,私下烧了之后有人把骨灰带回国了。
骨灰回国总比什么都没带回去好。老林家里不知道怎么选择。是呀,如果这样火葬的话,骨灰马上就带回去了-------当然遗体回去更好,但让家里怎么熬过等待的这一个月呢。
死在异国他乡是悲凉的事情,尤其是这样一个国家。人不是相见就能见,想烧就能烧,想回国就能回国。那时一种隔空无能的痛,你说的每一句话马上都能在那一头被听到,但有什么事了,摸不到看不到无能为力的绝望能让人奔溃,但又一点都没法改变。
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阿磊这几天一直唠叨着这几句话。是呀,但不赚钱日子怎么过?安哥拉治安不是现在才变差的。谁都知道危险,但罗安达机场的到达大厅照样拥挤。北京、上海、杭州和广州的国际机场上,一周一次往这些危险的地方满仓运送着满怀希望的人。
人总是矛盾的。我确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机会,满地的机会,满地暴利的机会;简单的人际关系,人们容易惺惺相惜,相互打气。
回不去的祖国,离不开的非洲。
阿磊是个急性子。既然有人私烧过,那么去干办。
马上我们联系了外省一个警局的人。虽说是私烧,但有警察在场不会被人当作谋杀现场。
对方答应和我们谈。
看起来今天有些收获了。我和阿磊决定第二天跑外省。小陈处理工人的事情。医院只能让老林在冰冷的太平间再呆几天了。
老林保佑我们顺利,我们马上让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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