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九)
周五的时候,陈子琪说要来报社,一起回去,怕又堵车。
临近下班的时候,陈子琪直接进来了,以前她经常来办公室,不过是这段时间银行职位调动,她在争取,每周周末才回来。
“哟,大美女好久没来了,容光焕发啊。”李吉如惯常般油滑。
“等一下就走。”我看着网页上的新闻。
“明天约的哪啊,现在你们地点也没定”李吉说。
“夏天,自然啤酒龙虾啊,去秘辣龙虾,你知道那个地方吧?”陈子琪坐沙发上,惯常的姿势。
“知道,等着,我去和陈燕说。”说着就起身出去。
“看李吉这样,有目标了啊。”
“嗯,陈燕,广告部的,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林雾呢,原以为可以促成她和李吉呢。”
“不知道。”我尽可能事不关己。但心还是一紧,像高中时上课前老师提问的前兆。
李吉进来,接着是陈燕,最后是林雾。
陈子琪站起来,“你好,我是陈子琪,一起约龙虾啊。”
“好啊,正是龙虾的时候。”陈燕转头看林雾。
“你好,我是林雾,宣传部的实习生。”林雾向陈子琪点个头,随后向我走过来:“这是上届刘知老师做的采摘节策划,主任说这届让你和李吉一起策划,广告部这边提供赞助商,你们负责和农场对接,我负责文案。”
“行,我知道了。”我接过来看,但完全看不见纸上写了什么内容。
“那行了,下班了,咱们明天见吧。”林雾说的。
“哦,明天我带的朋友是警察,她会监督你们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林雾这话对着李吉说的。
惜命的人。
“看林雾这话说的,我们是那不靠谱的人吗?”
嘻嘻哈哈散去。
“我还挺喜欢林雾的,合眼缘。”路上,陈子琪说,
我骑的快,风呼呼从耳边吹过,我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见。
我们约的五点。我和陈子琪到的时候,林雾和朋友已经坐那吃水果了。
圆桌,她俩靠墙坐的。
她朋友坐着就可以看出来很高。
彼此寒暄完,林雾递过来一盒草莓到陈子琪面前。
“我很早之前就听赵磊老师提过你,终于有机会一起吃饭了。”林雾坐陈子琪旁边,方便转头说话。
“你认识赵磊啊,他怎么跟你提我了?”
“我这工作是赵老师介绍的啊,来之前他给我讲了很多情况,讲泽哥的时候多聊了会,让我有事找泽哥,说他人好,所以我总麻烦他。”林雾说。“赵老师还说,你特别厉害,银行外招的时候,就招了两个人,近一千人报名,你进了,我超级羡慕啊。”
我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她早就知道陈子琪。内心波涛汹涌,表面波澜不惊。
我之前从未提过,她也一直在装傻吗?
听不下去了。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去拿菜单,先点吧,他俩应该快来了。”我起身出去。
我拿着饮料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聊口红的颜色了。
“有一次文泽把我眼霜用来涂脸了,我给他打了一顿。”
“男朋友没有眼霜重要系列。”林雾的朋友开口,三个人氛围很好。
“何止,对于他们,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对我们的重要性,敷着面膜都能把你面膜揭了要关灯睡觉。”
这些她平时从不提的。
“哟哟,听着怎么像狗粮呢,我快吃饱了。”林雾捂着嘴笑。
李吉等菜上了才来。
“迟到的人请吃饭,你好意思。”我说。
“这不是路上堵吗,我还去接了她。”李吉靠着我坐下。
陈燕精心打扮了。对比林雾和她朋友,显得精致异常。
饭局气氛很好,有李吉在,总是热闹不断。
唯一的插曲是龙虾。
林雾一直没戴手套剥虾,陈子琪以为林雾不好意思。
“林雾,这家虾做的很好,你尝尝嘛。”陈燕也是附和。
从陈子琪定了这个地方我没反对开始,我就没有任何立场去说她不吃虾。
林雾没说话,先是转头对她朋友笑了一下,夹了一个虾放在碗里。
她尝了尝,迎着期待的眼神说了一句好吃。
直到我们最后起身走的时候,林雾那个虾,也只咬了那一口。
也算宾主尽欢。彼此聊工作,聊生活。
真有点像朋友聚餐的样子。
最后,李吉请客,林雾和朋友一起打车走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总浮现那只咬了一口的虾仁。
剥了壳的虾仁。
我和陈子琪步行回去,沿着蜿蜒的河边,像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林雾人挺好的,怪不得你喜欢她,我也喜欢。”陈子琪开口。
“还行吧。”我丢掉还剩一半的烟,抽不下去了。没承认,当然也没否认。
岸边的柳树轻轻荡漾,轻的像烟雾。一会就散了。
正常上班,每日闲的无聊,林雾还是很忙,大多时候下午都不在,第二天挂新闻。
仿佛以前都是我的错觉。
周三时,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宣传部晚上聚餐,发了一个地址。
宣传部一共九个人,我也没认识全。
清一色的回复好的。
地址挺远的,我没问林雾怎么去。
晚上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你怎么比我们还早。”李吉走过去说。
“我下午和主任在外面,然后活动结束了一起过来的。”林雾说。
我隔了几个座位坐下,差不多和林雾斜对面。
人陆陆续续到齐。
看到那个女的也来了,没记错,这是最近几年在我爸身边最长久的一个。
我抬头看我爸一眼,他压根没感觉到我在看他。
大家一个部门的,看起来其乐融融。
当中一个人,忽然开了玩笑:“文主任还是应该多带周红去高级一点的酒店,这样点菜经验就丰富了。”在说今天的菜过于油腻。
其他人听了都在笑,随后看向我。
赵姐找话题岔开了,我抬头看向林雾,她在低头看手机,笑的很开心。
我不知道她听没听见这些话,懂不懂其中的意思。
无意追究了。
酒过三巡,我爸说:“现在宣传部就是缺几个写手,就像林雾这样的,编辑部的从不给我们支援。”
林雾笑:“那还可以招人啊,写东西很简单的。”
“是得招人,你走了,得有人接手啊。”我爸肥硕的肚子挺着桌子。
“林雾,你考的是哪的研究生来着?”有人问。
“北京的,很不好意思,考了两年才考上。”
“北京好地方,前程似锦啊,以后去了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人啊,”有人附和。
“以后去北京,去找你玩啊。”李吉说。
一言一语,你来我往,其他人开始在讲中国的发展前景,报刊业,传媒业。
我可能是最后知道这事的。
我是最后知道这事的。
李吉应该是通过陈燕。
我爸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从林雾来他就知道。
像堵了一口气。被骗,被欺诈。
一切不过是幻觉。一切不过是错觉。
“走的时候请你吃饭,散伙饭。”晚上结束我们一起出来,我说。
“也叫上我,还有陈燕,一起一起。”李吉说。
“到时候再说吧,还有两个月呢。”林雾没拒绝,没答应。
雾失楼台(十)
等待不过是无尽的计算。时间不过是如往常般游走。
我们没有再细细聊过,我没问她怎么没和我说要走的事。
我去隔壁的时候,林雾拿着苹果和刀在和陈燕在聊天。
“快看,林雾削的苹果皮,一点没断。”陈燕拎着一串长长的苹果皮。
“好厉害,我也要预定一个。”我笑。
“你来晚了,还有一个,是陈燕姐的。”她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苹果。
分寸感。说什么都隔着一层。
我没接话。“陈燕,夏令营的宣传页好了吗,先发给我看看。”
“林雾有强迫症,航拍的宣传页我改了许多次,字对不齐,我还在改呢,你的等等。”陈燕说。
“夏令营的我这有初稿,你来看。”林雾起身给我让位置。
果然强迫症,桌面整整齐齐。她打开文件夹,给我看图。
“发给我吧,我回去看。”她的微信在上面挂着。
她点开界面,备注是“泽哥”,无他。
心情忽然有点好。
出门看见门后挂着她们的帽子和包。
办公室的球拍一直在柜子里放着,没人再说要去打球。
八月初的时候,林雾要走了。
周五,林雾最后一天上班,陈燕跑来问我和李吉,散伙饭约不约。
我没说话,李吉点头说好。
陈子琪等会来,说要一起回去的。
陈燕过一会过来说:“约不了了,林雾七点的高铁回家。”
我们五点下班。
我看见时间在流动。
李吉和陈燕还在商量着周末干嘛,我起身去隔壁。
“怎么那么着急走?”我靠着桌子,把玩着桌上的饼干盒。
“就只买到今天的票了,时间也合适就走了,早晚都是走。”
“行吧,一路顺风,万事平安。”我放下盒子。
“好的,谢谢泽哥。”
走到门口,我听见自己说:“怎么不背你之前的包了?”
许久的安静。时间在推着我们。
我看见她停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本子,转头说:“包上有张贴画。”
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回答早上吃了什么一样平静。
有什么在崩塌。
那些不是我一个人的妄想,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在她的心里也有另外一份。
夏日,夕阳还是灼热。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尽头从窗户外穿进来的光,微小的闪光的浮尘螺旋着追逐光,仿佛光之外是没有浮尘的。
仿佛过了很久,陆陆续续有下班的人走过。
我听见电梯那头,陈子琪和其他人打招呼的声音。
灭了烟,走过去接她。
回到办公室,李吉说林雾给我们送了饼干和糖,说是在办公室囤的,带不走了。
是我刚才无意间把玩的饼干盒。
我没动,饼干盒和那些文件融在一起,从来不曾存在。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
晚上,林雾朋友圈更新。
“今日晚归,小雨。想起有一回淋雨回去,春雨,水雾迷了眼镜,雾笼烟锁,人被掩在雨雾中,当时想到的是‘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回来看见包上的贴画,脑海却浮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这句来。”
从此江湖路远,山水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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