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故事吧。
几年前，我和老禽相识，那会儿老禽还是个青葱的汉子，有胡渣但不分明，有大块的肱二头肌也有饱满的啤酒肚，有文青的样子却终究掩盖不了脱离人类范畴的本质，我叫他老禽。
老禽是搭上高考末班车的转校生，在他倒计时的青春里选择加入高考的千军万马，由于捉模不透的缘分，我有幸成了他的同桌。
老禽是个陈旧的人，当小伙子们拿着智能手机整日沉溺于网上冲浪，勾搭网友的时候，老禽戴着他那掉了漆的MP3，一遍一遍放着那时我觉得是鸟语的《光辉岁月》，洗去了高中校服上的留念签字还臭美的改了裤脚，骑着坏了大灯的艾玛电动车，缺了封面的课本胡乱的扔在车筐里，板着坑坑洼洼的脸来往于城市两端迎接着青春的风吹雨打。
老禽在他和我相处的如胶似漆时，告诉我，他和他的江湖故事，我总把那当成一种夸大和吹嘘，对于一个从小到还没太大，成长的顺风顺水，总觉得学习好的女孩最漂亮的少年来说，青春生活于江湖，成长于江湖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会儿老禽刚刚教会我抽烟，我也还没养成撕下烟盒的透明薄膜遮住眼睛仰望天空的习惯，一包七块五的香烟扔进我的桌兜，我的桌兜就成了自提柜，接来送往，一个下午烟就没了。
高二夏日的一个午后老禽的江湖找上了他。那个午后，轮我盯梢，老禽去抽烟了，一切平静的像瓶冒着透明气泡的雪碧，老禽回来后，面色沉重，我以为是被学校的黑狗抓了现行，可问他却也什么不说，没劲到爆。
下课后，老禽摇了摇头，像是释怀了什么，问我：“想去看看热闹么？”，许是埋头学习的青春里日子实在荒芜到满目疮痍，为了看一个热闹，我们这些青春里的少年凑成了一个车队，大家在各自的座驾上策马扬鞭，我的汗血艾玛跑的飞快，也就只有老禽的爪黄飞车能比我更快一点，我意气风发，车队浩浩荡荡。
那个时候我分明的感觉到，血脉的激流和胸膛的鼓胀，那也许就是我的青春江湖最快意的时候，至于是华山论剑，还是江湖仇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青春飞扬，少年跋扈的情景，一颗心饱满的像颗气球，戳破的一瞬间就能毁灭一个小世界。
我们的人马最终集合在人民广场，周围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死死的盯着我们，一遍一遍的扫视，我不确定是因为很多人的瞩目还仅仅只是吸收了过多夏日的养分，那会儿我的脸火辣辣，红扑扑的。那群上了年纪的人确认没有自己的儿孙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这群还没太大的小朋友，红着脸，却昂着头，叽叽喳喳的像一窝麻雀，像三个以上的女人，热闹的像高压炉里的玉米。后来的记忆里，有轰鸣的摩托发动机和满满的汽油味，还有脸上写着‘别惹我’的男人，穿着皮衣，白的像鬼的女人，一边耳朵三个耳钉的纹身少年。
正在我想着如何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血路，回我江东的时候，其中头目样子的肥胖青年一言不合杀了过来，我攥了攥拳头，后悔学艺不精，没习得什么武林秘籍，算了，别打脸就行，我抱紧了头。
可惜后来也没什么明枪暗箭，刀光剑影，那哥们只是给了老禽一个满怀的拥抱，就差亲吻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喊着：大哥。
原来那帮子江湖人士不过是老禽小弟的小弟，找老禽是因为受了欺负，来哭鼻子的。那清一色的装备着实让我们这些半大少年慕羡，虽说看着不像名门正派，可即使是五毒教我也喜欢啊。
老禽抛弃了我们，带着他之前的帮众去参加了英雄大会。晚自习时老禽一身酒气的回来了。
“打赢了?”
“没打”
“那摆平了?”
“摆平了”
“老禽牛逼！”
老禽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我天真的雀喜，老禽似有些颓。那时的老禽的眼睛就只是厌烦这两个字，我摸不着头脑，也没敢问。
那段时光里我对老禽佩服的五体投地，整日和老禽厮混在一起，老禽也总爱带着前后桌的哥几个瞎闹腾。哥几个在厕所门口整齐的蹲成一排用拇指和食指抽烟，对着姑娘打个口哨；晚自习逃课一起骑着电动车满城市漫无目的的漂；周六的夜晚来一场伶仃大醉，那哥几个抱着路边的树使劲的吐，老禽搂着我的脖子使劲的哭。
“老禽，为啥啊?”
“不为啥，哪有那么多为啥，就是想哭了。这狗日的青春。”
那个时候，我觉得老禽也太他喵的文艺了，就连脏话，都这么讲究。从不讲脏话的我，打那开始满腹经纶，口吐芬芳。
后来也会跟着喊：
“这狗日的青春。”
也总在一侧头看见老禽的瞬间，跟着哭了起来。你哭就哭吧，流什么鼻涕，我的校服啊。
老禽在他第一次高考前夕，因为早恋的事情，揍了他的班主任，没有参加高考。老禽头也是够铁，给家里撂了句话，拿了两千块钱，自己个混迹江湖去了。期间蹲过局子，挨过砖头，泡过姑娘，溜过野狗。摸爬滚打了一年，愣是混出了点名声，一个社会人员吹嘘自己“打遍高中无敌手”，着实有点搞笑。
我一直很疑惑，老禽都扎进了人来人往的江湖，还混出了名头，为什么还闲着没事回到学校读自己根本不爱读，也读不懂的书。
“我这是发家致富后劳动下乡体验生活，顺带扩展扩展业务，学校小弟好收啊，妹子还贼好泡，一泡一个准。”
这个时候，老禽总想蹦着高的摸我的头。
后来老禽也兑现了一半他的狂言，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这个禽兽祸害了七个姑娘，收了我一个小弟。
我对于那些被老禽泡到的姑娘，始终抱有恶意的猜测，猜测她们是否可以归属于正常人类，真想撩起她们乌黑的头发，顺着耳朵眼好好瞅一瞅，瞅一瞅那脑壳盖底下是不是空荡荡的。
毕竟老禽可是摸着自己姑娘的屁股，调笑别的姑娘胸口又饱满了的牲口。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青春里的姑娘总会喜欢混蛋的家伙。
当然对于我迫于老禽的淫威，成了他唯一的小弟这事儿，说起来其实还挺光彩的，毕竟没少干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荒唐事。
老禽带着我在校园里招摇撞市，给那段时光涂上了诡异的颜色，让我的青春不至于枯燥到无话可说。而我也带着老禽干成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们都考上了大学。
老禽还出乎意料的二本上线十多分。多刺激啊，我竟然成功的在高三那年把老禽从流氓头子包装成了穷酸书生。
老禽前段时间给我发了微信，一起出去喝了点，他说后半年就要结婚了，而姑娘是他大一遇到的那个。
我诧异于老禽飞快人生进度，却也忘了这货已是个27岁的老选手。
我问他是否还记着那些荒诞的傻逼的时光。
他说：“还没忘。”
说完还蹦着高的想要摸我的头，我不动声色的弯了弯腰。
青春里哪有混蛋，只有傻瓜。
老禽和他的江湖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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