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租房记（上）

01

大多时候脑子总是不够用的。比如想找个有趣的人聊几毛钱的，却发现自己这么做才是很无趣的，比如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框架轻易的搭好了，故事名字却想了三个月还想不出。比如灵感总在你最无聊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比如……比如想完成这件事，思绪却飘到了那件事。

比如就想到了在上海这几年，我搬了六次家。写下这个还是写不出题目，索性就盗用七毛的题目，也来个租房上中下，我是想，上海租房这件事应该属于每个在上海苦逼飘摇的租房族。

依然从大学说起吧！

大学毕业，就在我们重庆江津市某中学做了代课老师两年。借着家里的支持，刚毕业就住上属于自己名下的两室一厅的阳光房，还有不大不小的花园，鱼塘、花卉，鹩哥、狗子……能有的一样不少，却觉得心空的一塌糊涂。为所谓的理想，果断奔赴上海，打算考上音，于是有了属于我的上海租房记。

来上海第一个地方是杨浦。来时姐姐说好的要我和她一起住，却变成了和她同事挤一周的单人床。一周后，我找到了属于我的第一个住处——某单位宿舍。这是一份某单位招待所做前台服务的工作，不为别的，就为有住宿，还因为可以倒班，隔两天就有一天完整的时间可以休息。是想，管吃管住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习，还有工资拿。

一间屋子虽然只有一张单人床是属于自己的，却也挺踏实。在这里不仅开启了在上海的第一份工作，也开启了考学之路，更遇见了一个他，虽然最后一地狗血，起初却也美到自己如少女般欢喜。

第一次穿着服务员的黑色套装，还必须配一双黑色皮鞋，不仅要在前台做收费等工作还时常要做客房服务的工作，和那些大姐大妈一起穿梭在每个客房，打扫房间，换下床单，吸尘，刷马桶，擦灰尘，甚至每天要拖每个楼层的公共地面……换来每月3500多的工资。

每天穿着高跟鞋忙前忙后，机械化的体力劳动，常常让我在下班时脚底酸痛，累到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有几次边擦拭洗漱台边对着镜子哭，然而室友大姐比我更累，我只是隔三差五做一下，她却每天做着专业的客房服务员，干了三四年。

但她们好在只做单纯的打扫卫生的工作，其他事情都不用管。我们几个年轻的姑娘还经常被叫去到客房服务。别想多了，只是有时来了检查组，给每个客房摆摆果盘，或端茶倒水什么的。有时还有要准备会议室工作，守完客房守会议室门口，要是有那些什么狗屁北京来的大领导来了还要小心翼翼的服务着，茶水怎么倒，杯子怎么摆，什么时候可以出现，什么时候不可以出现……

就在一次伺候工作组的五楼贵宾客房走廊里，我看到了他，和一个叫什么雪峰的干事，两人跟我一样像傻逼似得守在门口的走廊。后来我被叫进去倒水，一个流里流气的穿着某单位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满脸谄媚的笑着对我说:“谁的家属，这么有气质呢！”我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把每个没满的杯子都倒的浴喇流沿的，甩手就走了。看到走廊里像狗等主人一样的他，突然心生怜悯，或许就是从那时有了一种共情的好感。

三个月后因为考上了学校，就辞职走了。当时客房部经理，很不舍得我离开，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五十岁的了还依然那么精致优雅。对我们每个人都很亲切，跟她相处就如沐春风一般，我们都把她当女神妈妈。向她辞职那天她突然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说晚上就约着见见吧，也当给你践行了。我不知道她要给我介绍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为啥突然非要给我介绍男朋友，但女神妈妈的好意我也不好拒绝。当时就想，反正我去学校学习了，也没时间谈什么恋爱，见完就拉倒呗。

晚上我们就在招待所餐厅部的一个包厢里约见的。女神妈妈带我先去等着了，说这男孩子下了班就过来，因为他时间紧迫，吃完饭还得去加班工作。所以我们就近约见吧，我好几次都想问这人是干嘛的，难道是隔壁复旦大学里工作的？女神妈妈也不透露，只说，他来了你就知道了。正好奇着，推门进来了一个人，穿着单位工作服，第一眼没注意，再回头看，这不是那个…那个…某某某吗？

原来是他，走廊里像狗等主人的那个干事。

直到半年后，我终于同意和他在一起时我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女神妈妈非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是他自己……

反正，缘，就是来了你逃不掉，走了，你留不住吧！

02

辞职后，没了工作没了住处没了收入心里始终不踏实。只能厚着脸皮借宿在姐姐家，姐姐那时住的房子又旧又小有只有一间30平的单间，里面放一张床，一张饭桌，一组衣柜剩下的只能够一人行走的空了。我来了姐夫只好在学校宿舍住了。为了给自己找点生活费，更为了姐夫姐姐能单独相处一会儿，周六日我找了一份兼职，給一个韩国人上中文课，一次两节课两个小时四百块钱，我却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早上八点出门，等到下午两点去上课，上完慢慢的自己吃个晚饭，晚上很晚才回去。有时候他请假不上课我依然出门装作上课，带着书找个咖啡厅一杯咖啡坐一天。

我每天从杨浦到徐汇区的学校，路上花一个多小时，早上六点起床八点前就得到学校开始一天繁复的学习。

因为之前专业比较薄弱，每次我都会留在琴房想多练练琴什么的，呆到十点琴房锁门为止。学校其实有时下午三点就下课了，我依然会呆到最后一刻，有时候没心思练琴，刷手机发呆也不想回去，其实我内心挺反感这样做的。

因为回去晚，所以我几乎每天都在十一点左右到家。到家的时候，我姐已经睡了。

我偷偷走进房间，简单洗漱冲澡，上床钻进被窝，一切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熟睡中的姐姐。我们睡一张床，各睡一头，各自盖着被子。

黑暗中，我感受着一切，看着看不到的天花板，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姐姐呼吸很重，是这个房间仅有的存在感。我还真的就这么来了，就这样成了外来务工人员。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继续重复。

          03

我在徐汇区最繁华地段的学校里上课，这可能是我这个柴火妞唯一值得炫耀的地方，带着学生证，出入在这个高贵的学府，怎么着也算是个有档次的人。有着一种愚蠢的傲娇。这种傲娇是自欺欺人的、连自己都心虚的。蒙着眼过的日子，被现实一撞，忽的一下子就倒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走错这一步。现实中的屌丝好像怎么选，都是有顾虑的，都是憋屈的。

教室的同学个个谈天说地的，在班级群里说着自己是如何如何从小练琴多苦逼的，外地的就是妈妈陪着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房子如何如何小的，本地的就说还好还好呀……我的同学们为了一年前我就听过的段子哈哈笑成一团。我坐在靠窗的位上，抬头就能看到天空。四楼的视角往下张望，被梧桐树遮掩的汾阳路，车水马龙从不停息。上海永远都有这么多的行人、车子、声音和躁动。站起身，我打算今天早点回去。

          04

走到巴黎春天楼下遇到了重庆大学时的同学。“你怎么在这儿？”我俩几乎异口同声，觉得奇妙。她在楼上的公司当记者，做汽车资讯采编，经常出差，每个月有十天半个月时间不在上海。

我说：“你住在哪里啊？”她回：“公司旁边的小区，走路只要五分钟，我每天睡到八点半才起床。”我听完很惊讶，想到自己每天上下课路上要花四五个小时等车、坐车、转车，羡慕得很。

她说下周要去成都20天，把房门钥匙给我，让我这段时间住过去，省的路上来回跑，我感激涕零，请她吃了碗面。

她一走，第二天我提了个大行李箱到了她的住处，在一个中档小区的十八楼。她没有一楼门禁的钥匙，上楼基本靠运气，只有同一栋楼的人过来开门，才能进去。

行李刚落地，我被房间的格局吓住了。大约百平的一套房，被隔成了八间，原来是非法群租房。我所在的那个房间只有六平，可能更小，放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几乎占满了，这个房间房租1200元一个月。

八个房间的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每天早上所有人赶在上班点抢着同一个马桶、淋浴、洗漱池。我每次去卫生间洗漱时，反复确认门是关好的、没人可以进来的、进来第一时间能被我发觉的，我才畏畏缩缩脱衣服或是蹲马桶。

晚上睡觉时更是紧张，房间的门看着就不结实，像是一脚能踹开。每晚临睡前，我都把椅子堵在门缝处，手把上套上绳子，再绑在墙面的钉子上。

上海这城市大家各忙各的，室友们说着夹杂各地口音的普通话，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矫情，若即若离恰到好处，这也是我很喜欢的一点。我在隔断间半个月，没跟任何人讲过一句话，也没人找我说话。

这里住着各式各样的人，职业、年龄、谈吐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气质：每个人身上都自带一种无力的憋屈感。这跟上海早高峰地铁上每个人的表情是一样的。

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的隔壁房间住着两个男生，他们的房间只有一张床。群租房环境差、空间狭小我倒还能接受，但根本隔不断的声响却让我时常失眠。两个男生每天下班回来，都会放歌听，那种我老家县城大巴上经常放的网络歌曲，不知几点钟关掉的，我早上六点钟又被他们的闹钟吵醒。

非常奇怪的两个人。闹钟从六点吵到八点，他们也不关掉，也没有起床的动静。我一度怀疑他们死在里面了，等着房东敲开他们的房门。所谓的歌曲和闹钟只是提前设置好的假象。我害怕极了，没有确认他们存在的勇气，心想也跟我关系不大。

夜越来越深，我站在窗户边，看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万家灯火，突然有点孤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