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

快下班了，夏桂兰赶紧收拾了办公桌上的用品，匆忙给主任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单位向医院赶去了。

街道里人不是很多，桂兰用帽子、围巾、口罩、大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不是太熟悉她的人着急一眼还真认不出她来。桂兰也不想被人认出来，昨夜连续几个小时的折腾，让她很是乏累，走起路来双腿微微打颤，身上虚汗直冒。脸色憔悴，一脸倦容，她很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桂兰平时很注重自己个人的外在气质。四十多岁的人了，她仍长发披肩，身量苗条，肤白腿长，运动员出身的她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所以健美的她给人的第一感觉要比实际年龄小十来岁。可最近桂兰明显感觉自己眼角鱼尾纹多了起来，皮肤也粗糙了许多，精力也大不如前了。老妈八十三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因各种原因不能在身边伺候老人。没法子桂兰只好同丈夫商量其他人出几个钱，桂兰俩口子跑腿让亲妈在自己家开心快乐的过个晚年。可自打亲妈到家里来，桂兰就整天满脑门子的官司，揪心的事一串接一串呀!

老小孩，老小孩，说这人老了就像小孩，智力退化，这脾性就像孩子一样了。桂兰以前没这种认识，现在却是深有体会了。老妈爱看电视，是个老戏迷。大白天，桂兰一家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老妈一个人在家里看大戏，音量大的震天。桂兰劝老人家不要扰民。可这音量小了老人耳背又听不太清楚。没法子桂兰只好给楼上楼下赔笑脸说好话，大家也都体谅桂兰都说白天大家都上班没事干扰不大，只要晚上静静的就好。可晚上老太太这瞌睡少，没瞌睡咋办呢。最后远在福建的妹妹给老妈从网上买了个故事机，才让老人家安静的坐在床上享受属于她的美好时光。故事机功能挺多，内容丰富，戏曲，评书，相声，歌曲，民间故事，小品等应有尽有。老太太听得挺高兴，家里来个亲戚朋友啊，她总拿出来给人显摆。“这是我家小兰在网上给我买的，可金贵呢!我家小兰可贴心了，给我买故事机，寄水果，买衣服啊！”在老妈大力宣传下远在福建的妹妹落得一个乖乖女孝顺女的好名声。没有人夸赞桂兰，桂兰也不在意。妹妹远在天边，母亲想念妹妹她是能理解的。夸就夸吧，又没夸别人。每当母亲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色时，桂兰总是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看她晒自己的幸福！

周内都好说，老太太一个人自得其乐大家都相安无事，可到了周末晚上桂兰家就热闹了。女儿苗苗上五年级了，平时妈妈不让看电视就等周五晚上看看《光头强》，可老妈说她也要看电视。天天晚上听故事机她都听腻了，她要看有图像的电视。于是祖孙俩开始了抢遥控器大战。老祖母哪是小孙女的对手，每次都败下阵来。女儿一边看着《熊出没》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老祖母噘着嘴，抹着眼泪，说要回自己家去。桂兰赶紧劝女儿让奶奶看一会儿，让女儿拿手机或在电脑上看。女儿不愿意说屏幕太小费眼睛，老太太也不愿意看电脑用手机。没法子给女儿施加压力，孩子嚎啕大哭，说妈妈不公平，奶奶整天看电视自己一周就看一小会儿还剥夺了她娱乐的权利。妈妈偏心只爱奶奶不爱她。女儿哭得稀里哗啦，母亲躲在自己的卧室抽抽噎噎。桂兰左右为难，没办法她提出在母亲的卧室里再安装一个小一点的电视，可老母亲又死活不同意说费钱，费电，会招女婿恨地。无计可施，桂兰只抱怨自己没本事无法给老母亲再买套房子住，无法让自己的娘亲开心快乐的做她喜欢做的事!

女儿苗苗十一岁了，虽然每个周末都和姥姥为争抢电视闹得不可开交视若仇敌。但撇过电视祖孙俩相处的很融洽，苗苗上街买个零食啊，吃个水果总要给奶奶尝一尝。老太太肠胃不好，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容易拉肚子。桂兰不让她给奶奶吃，可这小东西偷着变着法给她姥姥吃。老祖母禁不住诱惑看见孙女给的花花绿绿的东西也就避过女儿偷着尝。这不昨晚女儿给老人家吃了几颗果冻，半夜老母亲就开始拉肚子，跑厕所无数次。后来又感冒受凉，上吐下泻，一会儿发起了高烧。桂兰又气又急和丈夫手忙脚乱的把老人送到医院，安排老人睡安稳后桂兰又赶回家里叫女儿起床又催促丈夫赶紧请半天假。年底了各单位都人手紧张只好他俩一人请半天假轮流照顾母亲。怕母亲寂寞她叮嘱丈夫不要忘记带故事机，带蓝牙耳机。安顿好一切桂兰又匆忙向单位跑，她感觉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了，虽然自己身体底子好，可毕竟她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啊。可谁又能来代替她呢，妹妹那么远，自己辛苦就算了。母亲辛苦一生，自己现在付出也是应该的啊！

到了病房里，丈夫不在，老妈正和病房里的老太太们聊天。左手拿着故事机，右手拿着蓝牙耳机，又在吹嘘她远在福建的女儿小兰了。“我小女儿可好了，她们家开了几个公司。你看我这手机，故事机，耳机都是我们家小兰给我买的!”桂兰赶紧用话打断母亲，她怕母亲的炫耀招来别人的反感。“哥哥弟弟们待你不好了吗？妈——”老母亲知道桂兰不让她多说话，眼睛就又红了。眼泪滴吧滴吧掉了下来，桂兰一看，慌得不知咋办才好，这一不小心又把老太太给得罪了。丈夫进门也数落她:“老太太要说就让说干嘛不让她说自己孝顺的小女儿呢?又买衣服又寄水果的!让妈说说心里痛快痛快!”老太太这才停止了抽泣，又说自己饿了，想吃小笼包。桂兰赶紧让丈夫去煲汤自己急忙找饭盒给老妈买小笼包。病房里的老太太们看着忙乱的桂兰夫妇，都羡慕的看着老太太，一个劲夸桂兰孝顺，老母亲却看起来似乎有点糊涂，有些茫然。临床的一位大妈拉着老太太的手说:“老姐姐啊！你看你多有福气啊！小女儿，儿子们给你寄钱寄物，大女儿女婿在跟前忙前忙后照顾你，你还有啥不满足的呢！”“嗯！我大女儿女婿也孝顺!”母亲紧紧地拉着桂兰的手，瞅着桂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让桂兰觉得内心倒有了些许的内疚。兄弟，妹妹，都不在家，他们有心而力不足。自己能陪在母亲身边，让她不孤独，让她能安度晚年这难道不是一中荣幸吗!如今母亲住院了，愧对了父亲的嘱托，对不起亲人的期望桂兰羞红了脸颊，她抽出了手提着饭盒急匆匆地走出了医院，走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