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内容大体是我读《周祖谟文字音韵训诂讲义》的提要、感想和思考,也夹杂着对英语汉语的点滴比较,还有阅读写作的提纲挈领。有点长,有目标、沉住气、耐心看。
缘起
我感觉我不会汉语已经好久了,大学学的是英语,第一学期学过大学语文,很感谢母校,还留了语文的种子,我不能忘怀,至今依然历历。后来工作,教学,我无法释怀的是,好像英语学的有多好而其实同时又非常欠缺的是对汉语的理解,我常常不自觉的把英汉两种语言做比较。需要坦诚的是,我是从英语中找到的汉语,至今还在路上,其实没什么太多心得,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思绪和动力带我一路前行,我也不知道终点,只是前行。我于是看《说文解字》,囫囵吞枣的看,大多也看不懂却还是不时的看,虽然它不像巴菲特给股东的信,不像张五常的金口玉言,不像科研急需的论文提要,我就是看,没有任何功利,没有任何迁就,就是看;我还看诗词,那些常人认为的阳春白雪,我看到了中国文化中占据了主流人物的思考方式;我也看《史记》,瞎看;看《容斋随笔》,翻翻;还有好多,以后也会看,我只是有一种感觉,五百年前,它是祖先中文人士子的功名利利所在,五百年后,与我而已,功名已是狗屁,大家碌碌而为的是五斗米,朋友圈里感兴趣的是斗地主和股票,我也会看看,但我要不时分一些时间回到汉语身边,就像千年的老友,把茶一盏,叙叙旧。最近大致看了王晶的《澳门风云3》,里面印象最深的是一曲《友谊之光》,其他是寥寥,是了了,且希望汉语和我的友谊共长存。
文字学点滴
关于“六书”,大多数人只是路过,六书是什么?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了解这些仿佛了解一块方方正正的奶酪,透着股工业化的爽利,少了些野味。
《艺文志》说,“ 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
读完,我有种轻快而不是历史的凝重,《艺文志》说的多好,是象、象、象、象,所以为什么要翻故纸堆,那就是淘出些好东西来,别人的东西都是线索,不要轻信。读完这段我对六书有了新的理解,这算原本原意了吧,我不是很确定,但比起百度百科上的定义以及许多教科书上的精致,我喜欢这样的本源性的定义。
刘台拱的讲法:“从一义生数字谓之转注,以一字摄数义谓之假借;随音立字,谓之转注,依音记字谓之假借。”
对于转注和假借这么分明的解释,真是世间少有,这样的学问人,如果去做个互联网架构师估计完全能胜任,应该是元老级的。我不在乎他们研究什么,只要精到,这样的脑力和思考就让我倾心!
许慎为什么要写《说文解字》?诸生说字解经不合古谊,因此他要作《说文解字》。何为文?何谓字?《叙》曰“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形声相益即谓之字”。说:解释。解,分析。文:独体字,造字是怎么样的?象形还是指事?字:合体字,分析它从何得声?是什么偏旁?故曰《说文解字》。六书里,象形、指事为独体,所谓文;会意、形声为合体,所谓字。
什么是文?什么是字?以前模糊的看到过,但联系到《说文解字》作为题解,这么完整的,还是第一次。至少说明,我们古人研究也是很有章法的,不是靠的偶发的灵感,也有系统性的思考和辨析。西方的逻辑想来是有板有眼的,汉语中的条理和层次绝对不输!
怎么读《说文》?先要读《说文》,不看注。丰富文字形体的知识,从学习《说文》部首开始。
这有点像英语中通过前缀、后缀、词根来记忆单词,虽然英语中的这种方法让单词在横向关系上有巨大的比较优势,有利于记忆,但其实,英语中纵向的语音流变将使我们窥见英语拼读的核心奥秘。
音韵学点滴
在清人的小学著作中,段玉裁阐发的最清楚。他说:“学者之考字,因形以得其音,因音以得其义。”
段玉裁的方式重点是音,音是形义的桥梁,我们常常说汉语是象形文字,好像汉语是只讲形的,我们学些皮毛却以为得了真传,让我不寒而栗!我特别关注这个音,因为英语的特点就是音,我对音很感兴趣,越研究越有体会,是一把打开学问的钥匙,对我而言,这是我的发现和体悟,难得。
反切的用字是上一个要与被切字声母相同,即所谓“双声”,下一字要与被切字的韵母相同,即所谓“叠韵”,而且声调要一致,平是平,上是上,不能相乱。在两字相拼的时候,上字只取其声母,下字只取其韵母,上字的声,下字的韵,二者相拼而成一音节,就是被切字的读音。譬如,工gong,第一声,音古红切。古g-, 红-ong, gong, 第一声。
看完这段,我理解了什么是双声叠韵。还了解到反切是受“梵文”用字母拼音方法的影响。看来,汉语与拼音性文字很早就开始交流了,可能始于公元3世纪汉末魏初,印度佛教东来。
汉语从古就有声调的区别,平指平声,仄指上去入,“仄声”唐人也称侧声。韵书侧仄同音。“仄”就是倾斜不平的意思。
要学习诗词,平仄是打开其奥秘的捷径,但其中许多专家学者的解释太拗口,感觉让人很难入门,阳春白雪好像跟下里巴人是格格不入的,最近我读到了关于诗词格律的好文,非常容易上手,最终发现,道不远人,让我们有远感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专家教授,后面我会分享相关的几篇文章,由此入门诗词,平川一马,笑看云闲。
段玉裁注《说文解字》首先提出“声与义同源,故谐声之偏旁多与字义相近”,进一步又说“凡同声多同义”。王念孙作《广雅疏证》,就古音以求古义,而又把古书中有关的声近义通的字都联系起来解释,“引申触类,不限形体”,着重从语言的角度说明其间的音义相通和声音相转的关系。这种做法接近于词族的研究,是前所未有的。王氏又作《释大》一篇,从声母方面观察声母相同而意义相近的现象。
原先,我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去研究音韵学这样的“无用”之学,很多人认为的无用就是和生活的柴米油盐搭不上任何关系,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些读书人无法理解文字到底讲了什么是多么的焦虑。而音韵学可以说是探寻文字到底讲了什么的学问,她是我们传统文化之学问的石基。研究文字的声音是有大用的。前面提到的前缀、后缀、词根的英语记忆方法本质上是中国人延续了《说文解字》探究词形的思维方式,那么探究英语声音的有没有其人其学问呢?大千世界,什么都有啊!马秉义写的《英语词汇新编》即是,就是有点专业,有点枯燥,我翻看过,领会其要义就自个琢磨,算是有点体会。但反过来思考,我的琢磨有太多的零碎而不成系统,这是自个琢磨的弊端,所以有时还得回到那本书里的体系,不断消化才能不断迸发灵感。多说一句,自个琢磨成大家的非钱钟书莫属,看他的《管锥篇》就知道,他老人家就是读书的料,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们不知道一些《说文解字》,不知道一些音韵学,不懂一些外语,《管锥篇》就是地狱了,根本看不下去,频率根本对不上。如果先看看周振甫的文集或许还上点道,老周是钱的御用编辑,一边编书一边学习,也是大家。
我是一边翻着原书一边行文的,有用的地方我在原书都折了边,图书馆借的书马上就要还,我在做折纸的时候就想着写个笔记类的什么,权当读后感。后来发现老周(也是老周,周祖谟)的书中间段对于我而言是不太有吸引力了,太专业的东西对外行就是枯燥,所以我很快翻到了末尾,想不到还能淘到一些金子,我们继续!
阅读写作要义
《四库全书》的编纂,最初,馆阁大臣为乾隆翻阅书籍的方便,在每部书前加一个浮签,上面写了这本书的作者、内容等简短的提要,到后来编辑整个目录时把它登载进去,而且搞得更加详细,这就叫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原来这个提要是这么来的,很有趣的轶事,但不管怎么说,为了方便。而如何增加读书的便利性不也正是谷歌搜索一开始的初心吗?两个时空点,同样的目标,多么的不同,引发我好多遐想。
更重要的是,当时作为臣子的写作时候的发心与给用户写作的发心是多么的不同,这正是我们后世写作前缺少的心理状态,很务虚的东西但至重至要!
为学要有次第,关于语言文字,就得先看《说文解字》,然后才能研究古文字。研究历史,应先从通史入手,再进行断代史研究。
很多人看书前是没有这么讲究的,有了讲究才有什么家的炼成!
要格外提出的是,第一,如果向专门方向发展,先要认真把一两部书读好。不读书是当今通病。束之高阁,不念,或只念两篇、三段,那有什么用处?《诗经》只念《伐檀》、《七月》、《硕鼠》,那离懂《诗经》还差得远呢。要研究文学就得先读《诗经》,然后读《楚辞》,读魏晋南北朝的五言诗。专门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第一步就要把《诗经》全读了。认真念好这部书,受用无穷。一直到清人,还在用《诗经》呢!它是最早的一个诗歌总集,后代都受它的语言词汇各方面的影响。
为什么有些东西亘古永流传,读书的人都是盲从吗?了解以后才发现,所谓经典,其中的经就是经纬的经,是历史的,是纵向的,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所以回到过去,回到原点,不是仅仅为了回去,而是再一次站到那一个高度,只有这样,你我才可以和历史的先贤们有了对话的基础,中西方都是一样的。学英文也一样的,背几个单词固然是有用的,但若不了解《圣经》,不知道希腊古罗马神话的点滴,是很难想象理解西方的。我们或许不是为了宗教和被迫,但我们必须有宗教般的意志和初恋般的热情,回到那些高度去平视古往今来!
注意从搜集材料入手,然后进一步参互比证。研究某一问题有时有好多同类材料。同一事实,不同的书可能有不同记载。比较是知识提高一步的必然方法,是引导我们深入思考的一个最好方法。清人陈奂,用30年作了一部《诗毛氏传疏》,用力很勤,也很有成绩,但他拘守“毛传”,不敢以“郑笺”破“毛传”。同时,还有齐、鲁、韩三家诗,他也不管。这样拘守毛传讲《诗经》,有些地方怎么兜圈子也讲不通。另一个有名的学者马瑞辰写的《毛诗传笺通释》,不仅解释“毛传”的意思,同时把“郑笺”同“毛传”相比证,不拘守“毛传”,破了这个家法。更高明的是,他还参照了"三家诗"的文字,“毛传”的这个字,用通常的意义讲不顺,“三家诗”可能是另外一个字,两个字声音有关,用那个字就讲通了。因为古人学习,最早是口耳相传,到汉时才有人记下底本。“三家诗”的说法和文字,跟“毛传”不完全一样。马瑞辰既能解释“毛传”“郑笺”,又能利用“三家诗”来说诗意,这就比陈奂高明得多。从这里,我们可以悟到:治学要善于参照各方面的材料加以比证,经过考释,而后作出决断,那才是真正有所得,我们要注意这类书的考释方式。
很遗憾这么好的心得,只能我从故纸堆里挖掘出来,课堂上从来不会讲这些,一方面很多老师没有这样的眼界;另一方面,很多老师只是老师的职业经理人。要得到真传真的很不容易,走多少弯路已然皓首穷经,不是没有成功的开始,而是耗费了太多的寻找,但我矢志不渝。三十岁再一次站在起跑线,我想奔跑的不是重点,不是终点,只想迎着风,感受风的撕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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