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九月中旬又和V一起工作，确切来说，是我再次为她服务。

V一进入活动场地就被另一人叫去了：“hi，V，这是此次活动的负责人张总”。然后两人客套地寒暄，握手。我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V应该是不善于交际的，因为她过于善良。总是想尽量把每一个人都招待好，但最终全都顾不上。然后会满怀羞愧地跑过来跟大家打招呼，眼神像小女孩一样天真，表情微微有点尴尬僵硬，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感到抱歉，一点儿也不假。但我仍旧喜欢和她接触。和所有甲方中的份子不同的是，别人的装逼，是真正在装逼；她的装逼，是使了蛮劲儿仍旧装逼失败的装逼。实际上骨子里还是一个性格直爽，心眼子没有污秽之物的人。于是这种不和谐感在她身上悄然诞生，反倒着实让人喜悦。

于是V傻傻的，悄悄地对身边的手下说：“我要去厕所换身衣服，她们都太漂亮了。”

当时的V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T恤以及休闲鞋来到了满是各种礼服的活动现场。

这是一个砸钱为品牌做宣传的party，请来了品牌代言人L出席。现场还有若干模特，公关公司、活动公司、以及像我这种social agency的人员。我和同事被迫挤在一个角落桌子上，摊开两台电脑疯狂敲字做直播。在这个四万块一天的豪华套房的花园里，我觉得自己像是温室里的一棵植物被蒸烤着，催熟着。汗流浃背的和同事讨论工作，时不时地下意识地看看V。她似乎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停地在满场出出进进，和不同的人打招呼寒暄，表情僵硬。听到一些赞美之词时，也显然没有心思去“享受”。

她不够圆滑，放得不够开，甚至会有小小的紧张和羞涩。她在用力将它们遮挡起来。

但好在，在职场混迹这么多年，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她的优势就在于，没有那么多的废话和自以为很有道理的道理来对每件事情挑三拣四。她在心里对所有事情自有标准，因此当别人呈现给她东西时，她只需要按照这个标准来衡量就可以了。但很多甲方人员，实则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甚至连自己对待不同领域事情的标准都没有。因此agency提出方案时，总是会出现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反馈，想一出是一出的情况多了去了。

晚宴时V换了一身衣服，黑色小礼裙，配上仿钻的大项链，整个人看着沉稳无比。同时，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她也变得放松了一些。她在百忙中抽空跑过来对我们说：“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现在中场休息，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回来再干活儿。”然后又踩着高跟鞋小跑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跟脑海里那个总喜欢穿休闲装的她做对比。她喜欢发朋友圈，喜欢发与工作相关的所有东西，偶尔有几张自拍，穿着打扮都非常干练舒服。牛仔裤，黑色T恤，跑鞋。没有浓妆，头发自然散落，神情怡然。

晚宴现场来了不少时尚达人，整场的气氛都被“美”这个玩意儿包围了。各种大妞，就是那种你路过工体时随处可见的姑娘。各个争奇斗艳，有奇怪的观点，记错影视剧的桥段，自我改编之后将之变为全新的段子讲给别人听。人人笑脸盈盈，觉得自己高级到爆表。

假脸，假屁股，假胸，假时尚，假亲密，假品位。嗯。

活动尾声时V跑过来跟我们道谢，说了非常多的谢词，神情里仍旧有真实的歉意。她肯留意细节，肯站在我们的角度上想象，比如：“真是辛苦你们了！在这么热的棚子里待着，肯定出了不少汗吧！要不先进屋躺会吧！”

你看，作为一个甲方的品牌经理，起码她愿意花费自己万分之一的脑细胞来想这种角度安抚人的话语，铁定要为她点赞。

也许说到底，还是人的素质问题。但我仍旧觉得是人的本性方面的东西。

我甚至还记得自己大学当发型模特时托尼盖中华区公关部经理，一个新加坡的女人，她和每个坐在椅子上被人设计发型的模特说话时，都会蹲下来，蹲在她们的身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会主动询问每个模特要不要帮她们拍照。包括对那时的我，一个19岁的小丫头片子也是如此。

所以啊，有些人的灵魂，真的是很纯净的呢！有些人，真的是很真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