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下課,也會帶一杯珍珠。五十嵐(一點點)的那種小粒珍珠入口極佳,我從法桐下的西洋公館慢行,陽光暖暖,照在衣裳上,空氣里都是負離子的味道了。
我習慣於在工作地點三公里範圍以內尋找住所,時間充裕的時候,走上千馀步也就到了;若是時間緊湊,搭一輛的士不過五分鐘路程。不幸運的是,我的工作地點一般都是在五十年前的郊區,當下的鬧市中。也因此,在房價如此神奇的年代,我的那點收入大抵只能做一個無產階級了(如果不計算我的書)。
路上的風景早已是我的老友或舊識,每日早早做了些食物吃過,便是與『它們』健談一路。我在北平的寓所,住了有五年。會路過一條河流,相傳元代為了把西山的泉水引進大都,開挖長河,便是建了一個廣源閘橋來調節水文。現在翻新修葺過得石板橋並不特別古老,大抵是在清代的底子上粉飾過了。橋的一端是棵大槐樹,而另一段居然是一株榆錢。在春天,這裡是極美的,早上七點多,河流的霧氣剛好還未完全消散,一隻畫舫嘩啦嘩啦的從公園里慢慢踱著小步航行在河流上,像極了一位清晨遛彎的老叟。我還未到橋上,那槐花的香味兒已是瀰漫了。一般都是會在這小石橋上發呆一會兒:那石橋邊還是藏著一尊神仙的,當年修閘后也修了一座龍王廟,想來是開了水路,總該是有個神仙管理一番的。何況有些年,皇帝去昆明湖,總是從西直門出城一路直奔這兒的萬壽寺小憩一下,再一路乘船去了。據說,這座龍王廟是舊時龍王爺生日最熱鬧的地方。每年臘月二十三,四周的百姓是雲集這裡,求個來年風調雨順的好兆頭。而今,共和一個世紀多,皇帝早也沒了,這座小廟倒是好好地呆這裡。那百姓雲集的場景不見了,倒是廟前時長燃起的幾柱香火傳承了那份情誼吧。這龍王護佑的,當是這些常年走水路往返于昆明湖和紫竹院的船工和遊人了。嗯,還有我這個一天橋上走四回的旅人。過了橋,走上三四百米,便是另一位『老神仙』的地界了:一株上百年的老銀杏樹,每個秋天,那一身金黃的鎧甲直接照亮了一整條街道,以前,也應該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大將軍吧。後來天下承平,便落了腳,離得老龍王也近,想來也是常走動的,倒也不孤獨。早幾年,還有許多的人在樹下撿拾白果(這幾年已很少見),我倒是總想在午後,就那麼躺在厚厚的落葉里,透過枝蔓看藍藍的天,讓暖暖的風吹過來,一下子就可以把我埋進這金甲中。一路一路,聊得久了,也是會忘乎了時間。所以,便是尋常二十分鐘的路程,于我而言,走上個把小時並不稀奇。
寓所與工作之地離得進了,生活便是可以過得精緻一些。學校午休時間還算蠻長,頭天的晚上便是把食材收拾妥當,保鮮起來。中午下課鈴響一通,就速速的回家做飯去了。至於路上的『老友』們,且在晌午小憩一下。米飯是津門運回來的小站稻,除了口感適合,更是『一篙御河桃花汛,十里村爨玉粒香』給了這稻穀一份靈魂吧。近幾年北方市場賣的的蔬菜,四季都是相近的。不再是冬天囤白菜(剛畢業的那幾年,我也是跟著院兒裡的阿姨們有此嗜好)的光景了,尋找食材的樂趣便在於應季新鮮、部位不錯的肉和遠洋來的海鮮了。春季頭茬兒的香椿,配上週末去山裡買來的山雞蛋;夏天的枝豆上新,倒是配了香葉等熬煮,絕妙的下酒小菜;秋日的蘿蔔,切成大塊,挑一隻老鴨,熬上一整天,熬成味美的酸蘿蔔老鴨湯;冬雪初臨,那白菜細細的切了,與蝦仁過油,亦是鐘愛。一年四季,倒也吃的不膩。至於傍晚,路過夕陽,就是與食材偶遇的時光了(雖知早市會更好味,時間不允)。市場並不是每日都有上好的食材等我一天,也大約熟悉了一些規律,倒也從容挑選肉類或海鮮,看肉的色澤與紋路,少不了捏上一把;看那魚眼或身上的鱗片狀,筆挺的身材總是新鮮的;倒是蔬菜,林林總總的挑花了眼。
晚飯後,在院兒里隨意的溜達幾圈,便可以癱坐進搖椅里,搗鼓幾張黑膠碟片,找上一本書,喝著紅酒(大約是少了火鍋)。讀到盡興處,倒也可以在格子紙上碼上幾段。幾年下來,倒也有了一些『積蓄』,而我也暫居在金陵城的大方巷,那片西洋公館的隔壁,離現在的工作地亦是三公里的距離,沒有了河流,卻有了法桐,每每走過,總是憶起北平的那些『老夥計們』。這些年東游西晃的,有些手稿尚未及錄入便是不知蹤跡,有些電子版本更因設備的故障迷失。聊勝於無,整理下來倒也有數十篇之多,集結成冊取了個不算太老成的名字《朝食晚肆》,把自己的那點友誼,留個念想吧。
於南京大方巷
2017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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