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里，县城赶夜市卖葱的老母亲
5月14日那天，星期日，母亲节。
下午黄昏时分，我从乡下老家回到县城，在一处斑马线路口等候红绿灯。这时，一位看上去约有70多岁的老妈妈，背着一背篓上好的香葱，不知她啥时候站到了我身旁。
那一个若大的竹背篓，满装一背篓新鲜的香葱，几乎把她整个人儿都盖住了。这一背篓香葱一定很重，把这位老妈妈的身子几乎压弯了，她只好勾低着头，吃力地撑着。
这是位苗族老妈妈，她没有身着苗族的盛装，身着青布衣衫的她，头上包着是一块浅蓝色头帕，帕子虽然很旧，但很干净，这是苗家老人常常用来遮挡烈日或遮挡冷风的帕子。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完全不像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奶锅，某阿几广能沙究固汝打！”（苗语：老人家，你这一背篓香葱好好呀！”
“黛奴哦，某里呀？嘎歪你欧刚呀？”（苗语：小哥哥，你要买吗？搭我买两斤喽？）
“汝，呢鬼阿库斑马线能，断阿库过多把粥菜场，歪嘎某尼欧刚！”（好呀，走过这个斑马线，到对面的菜市场门口，我搭你买两斤！）
“汝洋汝瓜，丑歪落，断把粥菜场，歪贪地好某铁！”（苗语：太好了，跟我来，到菜市场门口，我把背篓放下来，帮你称！）
“奶锅，某嘎包木，当丢，刚阿几仙满罗门洋洋木！”（苗语：老人家，你慢点走，等下，等绿灯亮再走！）
“汝来，当丢歪囊某叉狗！”（苗语：好呀，等下我和你一起走！）
绿灯亮了，我等着这位老母亲一起过了斑马线，一起走到菜市场门口。老人准备放下背篓，可能有些重，她很吃力试着放下来。我看着，赶紧从后面帮她抱起背篓，让她慢慢解开背篓的两条带子，然后我抱着背篓慢慢放在地上。
“狗奴哦，难为某好歪将地！”（苗语：小哥哥，谢谢你帮我放下背篓来！）
”几哩难为，奶锅！沙里忙交，某叉来罗麦光？“（苗语：不要谢，老人家！都要天黑了，你怎么才要来卖葱？）
”欧打奶能，如窄如囊，灯经入昂修油菜。他奶猫中奶，歪段木修没菜。奶休时忙，叉嘎几若木窄阿几光，初忙交罗迈。忙交嘎如迈，嘎迈嘎！“（苗语：这几天，出太阳天气好，正是收油菜的好时光。今天白天，我到田里收油菜。等到下午黄昏时，我才到菜园里扯了一背篓葱，等晚上来城里卖。晚上卖，价钱好！）
”奶锅，奶朴尼母亲节，某沙几削阿奶？“（苗语：老人家，人家说今天是母亲节。你也不休息一天？）
”包高初东囊奶，削了就几刀农了，召久扎初叉刀农！“（苗语：我们这些农村做工夫的人，休息了就吃不上饭了，只好人攒劲做才有吃有用的！）
”奶锅，某满候要九了？改某对扎洋！“（苗语：老人家，你有多少年纪了？看你身体很好呀！）
”里段鱼估喽，要不久满鱼估！哈对扎，沙松了，背阿几光能，沙休仙差！"(苗语：快八十了，差三岁就满八十了！身体也不好了，背这一背篓葱，都喘粗气了！）
“忙交忙念囊，木奶锅刚呆刚嘎罗迈跌，某嘎候罗！”（苗语：大晚上，你老人家让孩子孙子他们来卖，你不要来嘛!)
“禾呆禾能，嘎浙江打工木了，都欧不来嘎囊歪尼几标。歪盘对扎初，叉点久当刚阿高嘎用。歪久仙里忙，刚阿高嘎农，歪叉罗囊。阿地当能，阿卡点消丢，歪长木对左很。歪就炯尼瓦屋能，几满勾！”（苗语：儿子媳妇，都到浙江打工去了，留下两三孙和我在家。我想还是攒劲做些，找点零花钱送孙儿他们用。我做好晚饭让孙儿他们吃才来的。这一背篓葱，一会儿就卖完了，我回家还会很早的。我家离县城附近，不远！）
乡村的老人真是不容易哪，七老八十了，还要拼死拼活地去挣钱，养大了孩子养孙子。
所以每每给这些从乡下人的老买青菜、香葱或瓜果，我从不问价钱，总会不自觉地多称一两斤，价钱他们说多少就给多少。
我知道，他们就像我们父母亲一样，不会赚这些便宜。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总生怕给别人短斤少两，人家付了钱，很多时候他们总会给你额外添两三个瓜果，添一把青菜、白菜等。
在他们的意识里，哪有什么母亲节、父亲节、情人节、国庆节之类的节日。在他们生活里，不管什么都是劳动节，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起早贪黑，埋头苦干，唯恐自己的孩子孙子吃不饱穿不暖。
世界总不那么不公平，同样是老人，都市与乡村就是两个天地，天壤之别。
娘，何尝不是这样？
周六那天早上，我回到了乡下老家。前几天，娘说这几天天气好，割好的油菜已经干透，是时候将油菜籽揉出来了，要不一下雨油菜籽就全部掉落到田地里，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去年，娘在我们家的田里种了两亩油菜，借着老天的眷顾，长势还好，结出满田地油菜籽。那些日子，娘一个人一镰刀一镰刀地割好放在田里。娘割好后晒了两三天太阳后，刚好又下了一场雨，随后天就放晴了。
娘说，这时便是最好的收油菜籽时间。电话里，话里话外，娘担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抢收不完这两亩油菜籽，然后就下雨了，那样油菜籽就会全部洒落在田里去了。
娘每年都种着两亩油菜，每年榨出的一百多斤菜油，她只留少许自己食用，大部分娘全部让我们带回县城里吃。
已经76岁的娘，每天还要拖着矮小佝偻的身子，苦撑着。腿脚疼痛二三十年的她，每天拄着一根木棒，还要一步一步挪动，走到田里，地里，一锄头一锄头挖地种菜种粮，为是就是让我们在县城可以节省一些钱，吃上好一点的农家米菜。
这一天，我跟着母亲做了一天农活，就像小时候那样，她带着我，到山间的田地里播种插秧锄草，手把手教我学会农家人需要学会的一切劳作技能，历练我的承受生活之苦的毅力，承受生活的磨难。
她们所担心的也是最为担心的，是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在了，我们又拿什么谋生，靠什么过日子。她们让我把这一切沿袭传承给他们的子孙，一代一代。
在每一个母亲的心里，孩子永远放在她们心头的第一位，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孩子在她们心中的地位。
1876年，美国还在悲悼南北战争的死者。安娜·贾维斯夫人(Anna Jarvis)在礼拜堂讲授美国国殇纪念日的课程，讲到战役中捐躯的英雄故事后，她进行祈祷时说:"但愿在某处、某时，会有人创立一个母亲节，纪念和赞扬美国与全世界的母亲。"
当72岁贾维斯夫人逝世时，她的女儿安娜贾维斯，立志创立一个母亲节，来实现母亲多年前祈求的心愿。安娜先后写信给许多有名望的人物，请求他们支持设立母亲节，以发扬孝道，初时反应冷淡，但她不气馁，继续向各界呼吁。
1907年5月12日，安德烈卫理教堂应安娜之邀为母亲们举行一个礼拜仪式。第二年，这样的仪式在费城举行，反应热烈，终于获得维州州长的支持。1910年，美国宣布在该州设立母亲节。
不管古希腊人向希腊众神之母瑞亚致敬，还是美国安娜之举。这世上是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节，让世上感恩生育我们的伟大母亲。
一个女人从女儿变成母亲，是一个女人劳累一生的开始。哈佛女博士玛丽莲·弗伦奇在她的《醒来的女性》一书中感叹说：废掉一个女人，你根本不用性侵或杀了她，甚至不用打她，只需要把她娶回家。
或许这就是一个女人苦难之源，因为她当了母亲。我想：要是可以，哪个女人想拥有和过上这样一个节日呢？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父母给予孩子最好的爱是陪伴。同样，我们给予父母最贴心的爱，亦是陪伴。陪伴是最暖心、最贴心的爱。
母亲节里，送给母亲最好的礼物是回到家里，好好陪伴着母亲。鲜花和金钱，是庸俗的，我想也不是母亲所想要。母亲想要是我们快乐，想我们多抽点时间回到家里，陪着说话聊天，陪她吃一餐家里的家常便饭，哪怕只有菜园时青菜萝卜，她也是最开心最幸福的。
没有孩子陪伴的母亲，心是酸的，心是苦的。发红包，给现金，要用钱来羞辱母亲的。
母亲，用一生的芳华陪伴我们成长，母亲用一生的劳作哺育我们长大。
对于母亲，任何形式的祝福和爱，远不及请上一天假，回到母亲家里，回到母校身边陪伴着他，或陪她天南海北地说说话，或家长里短地聊聊天，哪怕是默默地陪伴着她。这样，我们的母亲每一天就生活在母亲节里，因为有了陪伴，我们母亲才会有发自心底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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