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好朋友刘军介绍这部1999年拍摄，2006年在香港首演的中国影片，是非常小众的影片。一大部分是著名作家在一个个发言，畅所欲言讲什么是诗意，正是我所困惑的问题，听得滋滋有味，仿佛又回到思南读书会的文学周里，可我爱人坐不住了，“太枯燥，文人之间深奥的调侃我最不敢兴趣”，后一小部回到了现实，王志文与王彤开始进入若皆若离的情爱氛围，爱人虽然又坐下来，还是说不喜欢王志文的娘娘腔，欢喜看葛优的。不长的一个半小时总算熬过去了，纪录片加情景剧的混搭Hybrid，也许是导演吕乐的一种新尝试。
剧透也没关系，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去看。最近网上有点热，估计是里面出现了20年前的方方，大家想看看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参与演出的文学大咖名声不一般：阿城、陈村、王朔、马原、余华、林白、赵玫……云集在成都一家招待所开了两天笔会。我也算亲眼目睹早有耳闻的笔会是怎样一回事。
刘仪伟编剧的这部影片像纪录片，又加了剧情，颇有新意。原来前半部分，时常有几个镜头会拍到一位穿红呢衣服，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她就是女演员王彤，当时连大咖们也不知道。她走廊上被她大学的初恋（王志文饰）所邂逅。六年没音讯，两个北京人在成都的一家招待所相遇，是有那么点诗意，于是从含情脉脉到旧情复燃，从花了41元晚餐两人同饮啤酒，到坐在操场上回忆大学篝火晚会，从难解难分到回到房间抱在一起痛哭一场，尽管双方都已成家，双方都有一个4岁半的男孩……
影片结尾处，问到每一位作家，他们倆最后会什么样的结局：有的说除了破镜重圆外什么都有可能，有的说什么都不会发生，有的说假如女的对男的还有激情，接下来上床是顺理成章了，有的说会有模棱两口很有诗意的那种味道，有的估计最后会接续以前分手还会吵一架不欢而散，有的说无法想象也许任何都可能发生，就看原来是欲的成分多还是情的成分多，更有甚者说，一个会杀了另一个。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吕乐导演是在这里等着大咖们，你们谈得再深刻，再有条理，遇到现实你也会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反过来也说明了小说都是根据作家自己经历的惯性去遐想，去构思写出来的。
两个人的相遇故事比起其他爱情故事那是太简单了，令我想到了它就是一幅中国画，那么几笔勾勒，最多如吴冠中加了点彩色。而外国的许多爱情故事，无论雨果的钟楼怪人、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哪一部不像油画，立体丰满，色彩斑斓。所以就不谈这部戏的中国爱情了，还是回到前面的纪录片，吕乐导演事先就给大咖出了题目：你觉得什么是诗意？我倒觉得这个蛮有味道，不放摘录几段，也算这一个半小时没白过。
基本上所有的作家都强调了诗意与理性的不共戴天，水火不容。
阿城开篇，“歌咏言，诗言志”。诗讲究的是意象，虽是诉诸语言，意向却难以完全用语言承载，是语言之外的难以捕捉的东西。这才是诗意的本质。
诗歌是一句一句的碎片，上下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叠加起来就营造出某种氛围和意向。这种意向，无论是惆怅还是壮志未酬，是难以名状的。不能言说出来。想要再次体验这种意象，只能把诗再读一遍。
阿城的一个独特观点是中西方文明的对比及其对诗意的影响。中国的诗歌，历来是少有时间观念的，无始无终，只在当下，没有西方的世纪末情节（Fin de Siecle）。不在发展，只在存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到了近现代，时间观念提速。我们开始紧张，开始慌，开始担心诗意没了。十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阿城的解释中，更妙的，是当下的诗歌难以承载诗意的挑战，由小说来应对了。
小说采用了诗意的手法，于是营造诗意的文学手段由小说来承载，而不是旧体诗甚或新诗。这一点让人觉得震撼。原来影片的题目《小说》来自这里！
陈村插话：谈论什么是诗意，本身就是文人一种酸性的表现。生活的愉悦就是一种诗意。
须阑说，诗意就是日常生活，无需明说，不能说也不能摸。
赵玫说：诗意是自己心灵的知足，要靠自己来塑造与调整。
林白说：诗意让我感觉就是对生活的热情，完全在自己的身上。
丁天：我觉得有钱才会有诗意，比如您梦想有一台轿车，当你买到手，出去溜一圈该多有诗意，没钱关在房间里，再怎么想，会有什么诗意？
绵绵：简单就是诗意，你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起来就会有诗意。
王朔说的也很直白。颓废至极，才会有最真实的诗意产生，纯粹的，自然的，不管疯癫还是无所欲求，跟理性没有一点关系。不再乎得罪人得罪朋友，摸着美女的手也只是摸着手（当然是自己七十岁以后）。
马原说，有用的都没有诗意。诗意都是没用的。继而说，金钱能买到的都没有诗意。别人插话：金钱能买到没用的东西。马原答：凡是被自己占有的都没有诗意。所有的理性的东西都和诗意相悖。
方方说：失去才会觉得珍贵，珍贵就会有诗意，每个人的诗意都不一样，因为主要存在于回忆。陈村提问：老人经历多回忆多，要比年轻人更有诗意。方方答：脑子里的空间是既定的，大小差不多。诗意差不多呃。现在的生活只是打油诗。
最后，我想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的马浩教授一段话结束此文：诗歌恰如生活蛋糕上的奶油。有些人只吃蛋糕，撇去了奶油。有些人却不吃蛋糕，只想单舔奶油。无论是蛋糕还是奶油，其成分和形式可能会不断改变，而意向当常在。此乃诗意也。
2020.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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