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同”山，七处大不同

    唐人刘希夷有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诗里鲜活的深沉喟叹穿越时空回荡在人们耳畔。诗诚然好，倘用来吟“不同”却是不够贴切的，势必得改上一二，因为“不同”不仅人不同，整座山亦是不同，山上的花儿又如何相似呢？若非要找一句能恰如其分的形容“不同”，那大概只能是：一座“不同”山，七处大不同。

山不同

    中国是茶文化的发祥地，历史悠久的茶乡遍布神州大地，这些茶乡或淡朴，或朗丽，非五颜六色不足以囊括。每当春风十里，古老的中华文明便在茶叶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茶农笑盈盈摘了去，传与自己后人，更与国人共享。茶乡的韵，其美好、有趣等等，一人是不能道尽的，这是众生之事业。从中择一代表畅谈去——安溪，毫无疑问是这些宝藏茶乡中的闪闪发光者，足以窥一而知十。

    安溪县隶属福建省泉州市，山多地少，素以农业为主，有茶叶种植的天然条件。茶叶产量丰富，居中国重点产茶县首位。安溪被称之为中国茶都，中国乌龙茶之乡、世界名茶——铁观音之发源地。安溪铁观音是当地的，更是世界的，古时安溪铁观音已是海上丝绸之路输向世界不可或缺的中国符号，今日愈名扬宇内，稳稳成为中国茶叶夺目品牌。

/ 碧秀山川，处处有灵 /

    安溪有“内安溪”与“外安溪”之分，前者海拔较高，气候、日照、云雾、土壤等综合条件卓越，非常适合茶树生长，故安溪铁观音发源地(西坪)于此而生。“不同”与之道合志同，血脉纯正，古色之景随处可见，山花、山草、山禽似都有灵性。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孕育了“不同山”稀有的野茶林，古朴的茶味得以源源不断传向熙熙攘攘的人间。

    其实，撇开“血脉纯正”这个大不同不提，仅凭在铁观音发源地取山名为“不同”已是耐人寻味之大不同。

水不同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产好茶的地方必有好水。山中深深处清泉水，悠然的、温柔的，从清幽流向那明朗的人间。若逢着平坦处，水声潺潺；若遇见狭窄处，水声叮咚。“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穿过石缝，穿过高树的根部，穿过所有强大的不可能，“不同”的水叫人敬畏生命平凡的伟大。

/ 水花千重，重重彩虹 /

    “不同”的水澄澈而局部轻暖，不同于一般山泉水尽是寒意逼人。鱼儿于其中快活生长，捉来食之，味道鲜美，样貌可爱。茶农养鹅，鹅饮了山泉水，端其相貌，品其滋味，与集镇所养亦又当别论。茶树受山泉水滋润，颜色翠绿，风味清爽。这皆是“不同”的山泉水所赐，茶农朴素不穷根究底，不问此山与别处究竟有何不同，只满心感恩。

    不过，鱼儿、家鹅、茶树，它们肯定知道“不同”的“水”究竟有如何大不同。

土不同

    “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土”对于世间万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古人去国离家时常会带上一把乡土以稍慰乡愁，今人在民族浮沉之际喊出了“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土之深沉意义不言而喻。

/ 每一寸有每一寸的好 /

    “不同”的“土”或许能感受到大家对它毫无保留的喜爱，一踏上它的身子便油然喜乐四溢。可它不会了然茶农为什么那么喜欢它，鸟儿为什么那么喜欢落在它身上。原因是“不同”土壤的母质含有特殊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这些形成了“不同山头有不同的韵”。这是自然赋予的东西，别处的茶山或能施化肥提高产量，然而没有办法将土转成韵。在这些好土中，茶农又在重重实践中寻找到了甚为匹配铁观音生长的土壤。

    简而言之，“不同”的“土”大不同在，它使铁观音长得非常之好，形成了独一无二的“观音韵”，传说中生生不息生长的“息土”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树不同

    除了新种植的一些茶树，“不同” 如今能看见成片已然沧桑的野茶林，岁月的风经久不息，苔藓从树头漫上了枝干，茶树宛如耄耋老人，其中一些已呈歪歪斜斜之状。

    野茶林是道家精神的一处显现，自然、无为，茶农不除草、不打农药，完全任由它从前如何现在亦如何生长，为了爱护它一年只采一回。野花、野草涌动其间，鸟儿时鸣其上。野茶林又是儒家精神的显露，自然、茶农仁爱的野放使其自由向阳而生。

/ 是植物哲学，更是人类哲学 /

    茶农偶有“有为”之时，每逢冬日，将枯萎的野草铺盖老茶枞过冬。从土壤长出来的事物反哺茶树，反哺大地，野草消融，茶树渐郁。枯与荣，生与死，如一个不动声色的明喻，开在青翠的春茶里。

    细思来，“不同”的“树”大不同在它成了一种人格化的树，培育它的除了自然法则，还有一些温厚的儒释道思想。

人不同

    铁观音诚然是“不同”茶农的心血、梦想，却并非唯一。茶农在经营茶叶时亦经营着自己的“另一块茶园”——生命的归真返璞。

    茶农常年住在山上，食山中瓜果蔬菜，饮山泉水泡成之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劳作结束，归来或躺在躺椅上，或荡起秋千，身旁是一棵参天大树，树的枝叶已经伸向茶农的住处，茶农不以为意。星星漫天，月光洒向大地，风轻拂，罅隙里的流光在轻轻晃动。茶农就这样躺着、摇着，向远处望是烟火葱茏的所在，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平静望着，无意识间修身养性。

/ 生平何梦？开开心心做好茶 /

    山外人到“不同”总感叹茶农的大不同，未见功利心，尽是乐在其中，于烟火稀疏处自由自在摘取一些美好分享给烟火葱茏的人间。日子宁静，时光缓缓。茶农没想那么多，一切遵从本心，自然而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渐渐踏上了生命的归真返璞之路，这样的人恰恰是打开铁观音本味的人。

    的确，“不同”的“人”大不同在生命的归真返璞，大不同在他们把日子过成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艺不同

    如今循规蹈矩的机械化制茶工艺随处可见，共性必然导致趋同，趋同则往往走向平庸。人言“一泡好茶，三分天定，七分人为”，纵使再好的茶叶，遇上这样的“艺”，又能提取它的几分本味呢？唯有骨子里热爱茶叶之人，才会去尝试别出心裁的“艺”，充分收割本味。“不同”的周师傅即是这样一个人。

/ 一套技艺从点滴摸索而来 /

    周师傅爱琢磨，会琢磨，几经实践终于让他琢磨出了“观朴手作八式”：捻、摊、扬、摇、拌、揉、捏、捕。看似简单成却难，每一式皆是周师傅的匠心独造。别具匠心的观朴手作八式制成了“不同”与他处相较分明的茶味，韵味深长，醉人。悠然踏上青山，寻几根风致的木头，晒在山中日月下，待好天时烧成碳，而后入坑。不用人扇，自有山风来拂，炭火渐厚，时光温蔼，祥和的师傅轻轻摇动双手，茶韵一阵一阵飘了出来。

    每当茶客饮一口茶水嗟叹一声时，周师傅便露出淳朴的欢容，欢容里满是对自己琢磨出“观朴手作八式”使之成为“不同”一处大不同的自豪。

饮不同

    中国有句老话叫“口渴喝水，心渴喝茶”。这句话可见茶的动人之处，饮茶尤其是饮铁观音还有更动人之处，铁观音特有一种“观音韵”的品质特征，它会因品茶人的感受不同而不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若简而言之，看、泡、闻、啜，这四字可为品尝的要点。

    看：即细看茶的颜色与形状。“不同”铁观音蜿蜒有致，色泽乌润、富有光泽，汤色清澈可人。

    泡：泡茶艺术无非注意茶叶量、冲泡时间与水温三点。冲泡时间久则浓，短则淡。至于水温，视茶叶的颜色而变。

/ 茶水入喉，兰花香涌动 /

    闻：即闻茶香。经第一道茶水的杯、盖皆留浓厚的茶香，吸气、吐气，往复几次，可得一种与自然合一的滋味。

    啜：即小口品茗。举杯时铁观音独有香气已先入腹，慢慢饮之，其香于五脏六腑之间翻涌，使人口齿生香，精神焕发。

    “不同”的“饮”大不同在于它是辽阔的，每一口除了茶叶本味，还饮到了春水、秋香等大自然的味道。

后记

    勉勉强强说完了“不同”，只是仅仅七个大不同能道尽“不同”山吗？万万是不能够的。想起唐诗“静得尘埃外，茶芳小华山” 之句，拿来改了二字——“静得尘埃外，茶芳不同山”，或许可以再增添些对“不同”的赏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