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插破灰色雾霭,鸟飞走了。就在刚才,它或颔首,或翘尾,眉眼四顾,看向低处。我为在这样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进入它的视野,感到高兴——人应该臣服万物,尤其是鸟,除了人本身。人是人的窠臼,一入人海,虽万鸟而不复。
懵然与裸枝、细鸟作伴,美事一桩。
鸟惯于高飞而不止于高处,能居高而不自视甚高。冬季阴雨天里,几只鸟降落在全裸的银杏树叉上,仿佛神喻,又是极好看的一幅哲学图画。人须自省,去除平日里的膨胀感,奈这肉体再肥腻附体,也该身子单薄寡欲,静坐于鸟的面前,听它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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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鸟以飞翔、栖枝的形态告诉我们:屁朝下,气向上。万物同此理。我们艳羡之极,想尽办法去改变命定规律,妄图飞升天空,夺取另一个领域的胜利,最终仍只能借助工具而已——屁就是屁,气还是气。
人挪活,树挪死。但人却越来越多地反着走,还将其间顺着走的人看成悖逆;人一直积极降格,求取、截留名物宝物以挤大流、夸饰门庭。
这将屁和气搞反的行为,在人间越来越流行,越来越受吹捧。
树不会这么干,鸟更不会。
树落下果子,只为回报大地;鸟向大地随意投掷灰白色的屎,只为表示对人间的轻蔑。
而人,“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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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深冬萧条,摧折万物,偶或使人不能忍受。银杏树太阳一晒,明黄了几天,雨一落,风一打,便飘落殆尽。构树还是满身黄澄澄。
构树是一种繁殖速度很快的乡野树种。你根本不曾知道,它何时就这里生一棵,那里又生了一棵。构树的叶也好看——霜期一到,它就黄了,黄得不比银杏秋叶差。但这是一种并不怎么收敛的品种,它的好看,不会使人像对待银杏树一样,有惊鸿一瞥之感。它的枝干太散,黄叶的美,大约也只有在银杏树叶落光之后,作为补偿来显现。
据说,构树的红果子很少有人能够吃到味道正点的。这是因为鸟的分辨能力,永远强于人类。未及人类尝到红果子的清甜,鸟已经将它们挑挑拣拣,吃了个遍。
品食构树果是鸟的权利,不是人的。
人没有权利为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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