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我桌上的一朵梅
我来时,它就安详地躺在我的桌上。我不知道一朵梅的落下,会不会也经历和人死亡一样的挣扎。我又猜想,一朵梅的凋谢,会不会还不是它美好生命的终结。
和在枝上仍然灿烂的同伴相比,它确实是失掉了生命的颜色。原来轻薄透亮的花瓣里,与生命息息相关的水分几乎流失,原来莹润饱满地环抱着的花瓣,现在边缘和表面有着明显地皱缩。花瓣表面纤细的黑色纹路,在枝上看的时候,似乎是花朵会呼吸的血管,诚然是自然鬼斧神工精微神妙的杰作,此刻却是黯淡无光,面黑如土,散发着沉寂的衰朽气息。
落在我桌上的这一朵,它委实是凋亡了,可我又不愿意看它就这样消逝。
我把它放在掌心,它是那么脆弱渺小,憔悴不堪,花盘的开口无力地闭合着,再也唱不出冬日的恋歌。时间催生了它的几日芳华,却又把它遗忘在世界一角。
它也许是这两枝梅里最先离开枝头的一朵,又刚好长在伸向我这边的一枝的梢头。我心里想着那句经典的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再看这朵落于我桌上的残梅,心里反而越觉得它的可爱。我凑近了想闻闻它还香不香,似乎还有一点半点残香留存,也许那是它心口最后一丝热气。
花的生死和人的生死好像是一样。花朵从那样结实饱满的花蕾开始舒展绽放,一面释放风情,一面栉风沐雨。而人在婴儿时期,拳头紧握,是积蓄着那样充盈的能量。我们在食物的滋养中渐渐成长,长开长大长高。时间的刻刀永恒雕琢,花球皱缩,花色黯去,人也开始佝偻蜷缩,形容枯槁。
后来花落人亡,两不相知。
都说人的魂灵有21克的重量,一朵梅,也不知它有没有魂灵。也许有吧,不然林和靖为什么宁愿以她为妻。也许也无,遥想易安挼尽梅花,满衣清泪,若名花解语,又怎忍乱世中的一代美神凄凄惨惨戚戚。
又想那千年前的南唐宫廷的一个看似寻常的春日,李后主立于那一地落梅之中,那日的风一定很大,否则那梅花怎么如此无赖不解风情,"拂了一身还满",恰似离人的愁思,挥之不去。
花如何解语呢?人都已是知音难觅。什么高山流水,最后的最后,弦断有谁听?一切都是空想,都是胡乱的言语。
但那也没什么要紧。生活里有那么多的问题,姑且就照着史铁生的说法:活多久,想多久吧。
起码此刻,还是很好。
一朵落梅,安安静静躺在我的手心,接受着我暂时停泊的目光和杂乱无章的思绪。
一朵落梅,于无人时陨落,生时灿烂,死后静美,就很好。(2018/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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