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先消灭异姓王，再消灭自己

楚汉战争15：刘邦的故事（下）（消灭异姓王侯）

刘邦--先消灭异姓王，再消灭自己

难道黑社会首脑都会做到刘老头这样吗？挂出最绚烂的远景，吸引人才带着所有家当（干劲和实力）来投靠，提着头为集团打出一条血路。刘邦也当常提供一些实际的回馈，让他们认为跟所有成员共同胼手胝足、创造了一个黑社会组织，感到安定而满足。

但这种环境、这种安全感是幻象。从老头取得胜利那一刻开始，就准备「飞鸟尽，折断良弓（铲除外人、压制自己人）」了。任何人都能看到四个伏笔，部属早就在跳脚了。

元老群并不傻，也感受到危机正在逼近。但他们浸泡在一片绚烂当中，没办法割舍这得来不易的成就，因此告诉自己：「这样的付出和实力，不可能被折断。」他们没必要自我催眠了，正是这些赫赫的功绩和实力，让刘老头非得把他们折断不可。

 

四个伏笔

﹡铲除战将（外人）（伏笔1）

韩信是楚军失败的关键人物，但项羽自杀的消息刚刚传来，刘邦就率领部队从前线奔往定陶，策马冲进韩信的军营，解除他的兵权。

刘邦解除韩信兵权

﹡铲除救命恩人（外人）（伏笔2）

诸侯和将相请求刘邦当皇帝，刘邦说：「我不敢承担皇帝的位置。」推辞三次之后，还是勉强接受了：「各位坚持必须这样做才方便，那我就给国家一个方便吧。（「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汜水之阳。」）

刘邦将救命恩人丁公斩首示众

扭扭捏捏地转变身份之后，画面的调性就不再谦虚或温馨了。老朋友丁公是刘邦的救命恩人-- 刘邦在彭城之战逃走，丁公曾经率领追击部队掉头，放过他一次。刘邦在建国之后，立刻命令押解丁公游行示众，并且斩首。「这个人背叛项羽，让汉军失败了，你们可别做出这种事！」

﹡压制父亲（自己人、追随者）（伏笔3）

未央宫落成，刘邦在前殿摆设酒宴，召集诸侯和群臣。他捧着玉酒杯对刘太公敬酒：「当初大人认为我是个无赖，没办法经营产业，能力落后刘仲。现在我这产业的成就，跟刘仲谁比较多？」群臣跟着起哄，高喊「万岁万岁」，并且狂笑起来。

未央宫落成，刘邦在父亲面前十分放肆

（「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

﹡压制丰镇故人（自己人、开国功臣）（伏笔4）

刘邦在洛阳南宫摆设酒席，他分析汉成楚败的原因：「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比不上张良。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粮饷，我比不上萧何。统率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取，我比不上韩信。这三位是豪杰，我却懂得用他们；项羽不能信任范增，这是他失败的原因。」

刘邦的弦外之音是：「在技术细节方面，我确实落后一段。但你们一票小行星，只能围着我这个太阳打转！」

 

「消灭异姓王风潮」（前202~195年）

刘邦分封了八位异姓王、一百多位异姓诸侯，但这些山盟海誓只不过是唱唱高调罢了。刚刚建国，刘邦就亲自率领大军去铲除他们，最后异姓王侯几乎全体铲除了，规模之庞大、手段之冷酷，形成有名的「消灭异姓王风潮」：

头号目标是八位异姓王，最后其中七位身死国除。包括一级战将韩信、彭越和英布，以及二级战将臧荼、陈豨、卢绾（读「晚」），连女婿赵王张敖也废了，降格成侯爷（封地几个县份），没有军政权，只能享受租税，成为纯粹的富户。

刘邦把彭越的头颅挂在洛阳城门下，禁止追悼。彭越的部属栾布从齐国出使回来，哭着祭祀彭越，并且报告这趟任务的经过。

刘邦准备杀掉他，栾布说：「彭越造成项羽的失败，现在只不过病倒了，没办法征讨叛军，就受到怀疑。这种环境让有功劳的人坐立难安，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杀头反倒爽快！」

刘邦颜面挂不住，只好赦免栾布，任命他担任都尉（太守的助手）。不过毕竟只是暂时演演戏而已，栾布过世不久，儿子就被政府清算了。

消灭韩信

张良头等聪明，请长假闪人了。韩信是张良的对照组，在战场上威震天下，在真实世界里缺乏识实务能力；或者说他正在享受战场上的收获，不愿意承认一步步迫近的灾难--

﹡第一次踩踏

刘邦在战胜项羽当天夺走帅印和兵权，把韩信调离富庶的山东，赶到华中当「楚王」，领地有江苏、北江西、北湖北。无故降职，构成一个不祥的预兆。

﹡第二次踩踏

刘邦在戎马倥偬当中，拨出时间去云梦狩猎。狩猎的目标已经很明显，策士也提出警告了，但韩信看看用尽洪荒之力抢来的封地，舍不得面对事实或逃走。他乡愿地牺牲老朋友钟离昧，献上人头，想为自己换取平安。结果被贬成淮阴侯，零实权，软禁在首都长安。

﹡在钟室杀害

走到这个地步，韩信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但他维持鸵鸟心态，没有想办法逃脱，只叹息自己在华北打下江山，现在却沦落到「周勃、夏侯婴等级」（侯爷）。吕雉跟丞相萧何商量之后，在长乐宫（皇宫）埋伏几十个战士，捉拿韩信。

据说刘邦曾经提供口头上的免死金牌，承诺韩信「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刀不死」。吕雉下令把韩信悬吊在大钟内部，让他不能见到天空或站在地上，再用荆条抽打，并且株连三族。

消灭彭越

彭越被贬成庶人（平民），发配到蜀地（四川）。在途中遇见吕雉，恳求发配回故乡山东昌邑。吕雉爽快地答应下来，却把彭越带回洛阳，秘密地处斩他和三族。

彭越被贬成庶人

被吕雉超越

富家小姐吕雉长年在战争沿线颠沛流离，甚至被俘虏两年半，在一个个生死关头之间，磨练成超越刘老头的领导人。

﹡职务代理人

在刘邦率领部队去消灭一个个敌人的时候，吕雉担任职务代理人，得到丰沛故人（中央政府官僚）的拥戴，为汉王国消灭了潜在的威胁（韩信、彭越）。

﹡消灭天敌（政敌）

接下来，吕雉为自己消灭了天敌（刘老头的宠妃和小儿子）。

更换太子事件

刘邦认为刘盈（吕雉的孩子）个性老老实实的，没有霸主气概，应该把太子替换成刘如意（戚姬的孩子）。他执政七年，每年都提出这个主张。

﹡丰沛故人（中央政府）：

丰沛故人正在思考该怎样劝阻，周昌直接提出反对。他有口吃，心情激动之下讲不出理由，只能反复地喊：「臣不会讲话，期…期…却知道不能做这件事。陛下想废太子，臣期…期…不能接受诏命。」刘邦没辄了，只好笑笑作罢。

周昌是刘邦的同乡，但作风跟丰沛故人的奴性形成反差。他有一次在休息时间带着紧急报告进宫，面对搂着戚姬接见他的刘邦，感觉很受伤害，就掉头跑走了。

刘邦用鬼抓人的速度追过去，骑在脖子上问：「我这领导人怎么样？」周昌不肯夸奖皇帝像蜘蛛人，他吃力地撑起脖子挺起头：「陛下就是桀纣类型！」刘邦表面上哈哈哈地笑着，心里却很顾忌他。

「昌为人强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入奏事，高祖方拥戚姬，昌还走。高祖逐得，骑昌项，上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是上笑之，然尤惮昌。」

﹡商山四皓（社会舆论）：

刘邦看见刘盈身后跟着四位老先生，气质深刻，胡须和眉毛洁白，询问那些人是谁？回答是东园公、角里公、绮里季和夏黄公。

这不是商山四皓吗，刘邦差点岔到气：「我几次邀请，你们都躲开了，为什么现在跟随我儿子？」商山四皓回答：「陛下轻视读书人，喜欢开骂，臣没办法接受侮辱。听说太子仁民爱物又尊重读书人，天下人都伸长颈子，盼望为他牺牲。」刘邦顿时变得哑巴。

出现忧郁倾向（最后两年，前196～195年）

刘邦告诉戚姬，刘盈的羽毛丰满了，不但吕后撑腰，丰沛故人（内部势力）拥戴，连商山四皓都来辅佐，这说明社会舆论的天平已经倒向刘盈那边了。「吕后确实比我高明，她注定要主宰你跟如意的命运。」

吕后主导命运，那就代表毁灭，戚姬吓到泪崩。刘邦写楚辞想抒发一下，不过歌词也很郁闷-- 握着弓箭，却没办法对付这头大鸟！

「鸿鹄（读「湖」、天鹅）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读「河」、羽毛的骨干）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矰缴（读「增角」、弓箭），尚安所施！」

刘邦每年风尘仆仆地讨伐诸侯，消灭了绝大部分的异姓势力。他也付出惨痛的代价-- 受伤、中箭，身体越来越衰弱，心里的伤势（抑郁）也越来越严重。

最后两年经常请假养病，不再上朝听政，失去作战的力量和意愿。英布叛变了，刘邦派遣刘盈出征。「丰沛故人合唱团」齐声反对，吕后用商山四皓的台词为刘盈请命，樊哙甚至闯宫（闯进寝宫，要求刘邦打起精神），迫使刘邦披挂上阵。

诀别家乡，跟英布「同归于尽」（最后一年，前195年）

在除掉英布之后路过家乡沛县，邀请父老子弟和朋友过来喝个痛快。他编出一首楚国民谣，悲哀和无力感爆棚：

「大风起兮云飞扬（在大风呼啸、局势变化当中，发挥洪荒之力），

威加海内兮（震慑四海之内）归故乡（终于能回到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到哪儿去寻找镇守四方的勇士）？」

刘邦为沛县提供「永远免除徭役和租税」的优惠，但他不能回想丰邑（沛县的政治中心）。他的家乡、他成长的地方，竟然投靠华北（魏国、南山西），顽强地抵抗他。

厌世，拒绝医药（最后一年）

吕雉请医生到皇宫来，诊断意见是伤势相当严峻，但还在能治疗的范围之内。这弱肉强食的人生，让刘邦疲惫并产生厌世情绪。他拒绝治疗，逼急了就拿出地痞头头的习惯开始骂人：「我这条命由老天决定，就是扁鹊也管不到！」

刘邦热爱权势、美女和美酒，好不容易通通争取到手，转瞬间又要烟消云散了。当政短短七年，扫除了异姓势力，他本身也在60岁的英年被吕后「消灭」。

弱肉强食的人生，让刘邦晚年疲惫并产生厌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