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春天到来的时候，已经可以拄着双拐在屋子里自由行走的母亲，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蠢蠢欲动。那时，二姐和我在父母家里照顾他们。二姐说，等到哪天没有风了，咱们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楼前楼后，锻炼的范围也大点。母亲说道，好啊，我都被圈了一个冬天没出门了，要是在以前，我早就憋不住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年又去社区老年活动室了没有，往年冬天我们都要去活动室打牌的。
母亲说的他们，是指我们街坊邻居的老太太。我们住的安居楼里，退休在家的老人很多。夏天的时候，他们围着楼前草坪边的小石桌打牌，定时定点，雷打不动。到了冬天，他们就转移战场，去社区老年活动室打。街坊邻居相处得时间久了，住出了感情，也住出了友情。父母家住在三楼，楼上楼下，旁边单元的几位老人与她的关系甚好。前些年，父亲母亲腿脚不好，上楼吃力，想换一套房子住，在不少新楼盘看房子，最后没有买房，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老邻居太好了，母亲舍不得离开他们。
每年春天，那些腿脚好点的人，会跑到很远的地方采野菜，他们经常把采回来的野菜分一些，送给像母亲这样腿脚不好的邻居。由此母亲经常念叨，左边刘家老太又送她了一袋蒲公英，右边杨家大妈又送她 了一些苜蓿，好像欠着人家很大的一份人情。一旦我们带回去的东西多了，母亲总会提前留出一部分，送给左邻右舍。
去年春天，在一个桃花盛开，阳光温和的早晨，我打出租车拉腿脚不好的父母去桃园踏青。（之所以打出租车，我在后面的章节中会详述）一到桃园，母亲就被桃树下面长得茂盛的野菜吸引了，蹲下就采，顾不得看一看满园盛开的桃花。阳光柔和，空气湿润，粉色的桃花开成一片，四处弥漫着田野的清香，父母亲的脸上被阳光照出了金色。父亲很有雅致地跟在母亲身后，左边看看桃花，右边看看野菜，不时兴致勃勃地跟母亲说两句。母亲尤其高兴，蹲在地上，双手忙不停。我知道，她不是看桃花高兴，而是看那些野菜高兴。我说，野菜嘛，采一点，尝尝新鲜就好，不用采那么多。母亲却说，这差得远呢，我还要给邻居们送呢。人家出去采野菜都给我送了，我也得多采点给他们送。这里的野菜多好，既新鲜又干净，比路边林带里的好多了。
不能说服母亲，我也和她一起采。父母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衣袋里装上折叠平整的塑料袋。他们经常在早晨外出散步时，觉得累了，找个台阶什么的，拿出塑料袋铺开，坐下休息一会。那天，我们采了很多野菜，直到把父母两人带的塑料袋装满，才叫出租车接我们回去。为此，我们错过了早餐的时间。
我以为，回到家里，母亲会把野菜倒到楼下的小石桌上，叫邻居们自己来拿。但母亲没有，她叫我把野菜提上楼，她坐在桌前仔细地分捡，把那些野菜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再分小包装到食品袋里，这样她才楼上楼下地给邻居们送，好像送的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一样。
从去年腿被摔断到今年春天，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邻居了。这天天气好，我们扶母亲下楼。母亲拄着双拐，我和姐姐左右保护着她，慢慢下台阶。母亲先试着走了两个台阶，觉得不行，就把右手拐棍给我，她右手扶扶手，左手拄拐棍，一瘸一拐地慢慢下到一楼，扶着单元大门说，这条腿已经累得有些酸痛了。
这时一位邻居路过，母亲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高声和他打招呼。邻居很吃惊，你的腿不是摔断了吗，怎么下楼了？现在好了？母亲自豪地说，我不是做了一个大手术吗？换了一块骨头，现在长好了，可以下楼了。说着，她不顾腿痛，走出单元大门，拄着双拐，转着圈儿走了几步。邻居笑着冲母亲伸出大拇指，连连夸母亲真行！说谁谁谁家的老人，年龄还没有你大，腿摔了，现在还在家躺着。你这腿，照你这样锻炼，要不了太长时间，准保能丢掉拐棍，到处跑着玩了。母亲听了很高兴，邻居走了，她才上楼回家。
不得不说，我80多岁的老母亲是坚强的。从第一次下楼开始，她没间断地天天下楼锻炼。开始时，只是推着轮椅在单元门口小范围走走。后来在整幢楼前的空地走。到一百天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在楼前楼后推着轮椅走两圈了。等到了第一百天的那天，母亲让我们送她去医院复查。拍了片子到医生那里看，医生高兴地说，老人家，您这恢复得真好，比有些年轻人长得还好，没有一点问题，把拐棍扔了，接着锻炼吧。
活了一辈子，到年老的时候，因腿断一度失去了行走能力，又因为顽强，重新学习走路，渐渐又能自由行走，这对母亲来说，真是一件值得骄傲和祝贺的事情。
母亲的生活是丰富的，充满温情的。
春天，榆钱开了，母亲说，你舅母最喜欢吃榆钱箘箘，让我蒸了给她留一些。你们去楼下采一些榆钱吧。于是我和二姐去采榆钱，妈妈跟在我们的身后。我们站在高凳子上采，母亲拄着拐，拿着箩筐在树下接。采满一箩筐，我们拿到楼下的石桌上捡，然后拿回家来洗，拌上面粉，蒸到锅里。一次又一次。当家里面板上，小桌上，饭桌上全是用食品袋包好的榆钱箘箘时，母亲打电话叫亲戚们来拿榆钱箘箘。二姐说，现在家里一片忙碌的社会主义新生活的幸福景象。父亲坐在一边翻电话号码本，一家一家告诉母亲亲戚的电话号码，母亲边念叨号码，边一下一下地按键盘，然后冲着电话兴高采烈地喊，榆钱箘箘蒸好了，快来拿吧！不多时，亲戚们就会上门取榆钱箘箘，家里顿时热闹起来。
多希望，这幅幸福的景象长久地保持下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