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荷花镇倒还有几人,见阿黎带仙人回来了,都齐齐跟到莲水阁,甚至有些年纪大的就地跪拜起来。
那三人第一次下山,哪见过此等场面,委实惊着。
三娘早就在门口侯着,听说人来了,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鞭炮鸣奏。
阿黎扶额,好歹也是走过江湖的人,这哪是接风洗尘,迎嫁还差不多。
三娘挤着笑,先是嘘寒问暖把人夸了个遍,再是招呼下人打理左右。
阿黎靠在柱子上,嗤之以鼻。三娘见他披头散发,穿着青灰破衫,伸腿就是一脚“别告诉我你就是这样接仙人的。怎头还歪了?”
“不然呢!半夜三更拉我起来,困得影子都找不到。”他不悦地拍了拍屁股“你到好,怪起我来了。”
“你这臭丫…小子!快洗漱洗漱,厨房里的粥饼还热着。”
阿黎轻抬眉,顿时没了脾气“那我去啦!”
“慢点!没人和你抢。”三娘摇了摇头,没好气的笑着。
堂中,三位仙人正端正坐着,阿黎将那小白瓷娃娃安置睡下,也跟着三娘过来了。
他换上了小厮的衣服,盘好头发。不过模样过于灵秀,粉颊珠唇,怎么看都像女子。
“来时想必各位已见荷花镇的情况”三娘轻叹了口气“这里本是祥和繁茂之地,如今出了这些事,也是让人糟心。”
“不知三娘可否同我们详细说说?”
三娘点点头“事情大概得从三月前苏家说起,其长子苏青刚中榜眼不久,本着一片孝心,修了临河的龙王庙。荷花镇以水商闻名,祖祖辈辈家里都留着船舶。怪就怪龙王庙不但没修好,还塌了。人们心里慌,也没敢多说,直到苏家娶亲那天,船还未行半里,水里不知冒出什么,连人一起翻在船下。”
“能是什么,鬼呗。”阿黎嘟囔着,被三娘瞪了一眼,乖乖倒好茶水退到身后。
“苏家长子和六个陪同都葬在河里,就这么个独子,打捞了半月有余,也没捞到尸首。众人都说是惹怒了龙王,吓得加紧去修缮,不想三十多个壮汉,连着十几个工人都被埋了。唯一活下来的也疯了,没了半个腿,那哪是压断的,分明是什么东西啃咬的,骨皮连着筋,惨不忍睹。”三娘喝了口茶,有些心有余悸“苏家不堪面对,自认罪孽深重,一家老小,投河自尽了。上个月发大水,龙王庙被淹,水里爬出很多死尸,夜里见生人就咬,唯一惧怕火烛。那些被咬的地方很快会烂成一个洞,从里穿到外,死的死,残的残。”
“怪不得我们来时发现河里聚了许多怨气,原来是些水鬼作祟!”
阿黎抬头看了眼朔月,紧接道“这哪是水鬼,分明就是饿死鬼。”
见朔月神色不快,三娘伸手抓过戒尺打在阿黎腿上“混言乱语!”
“三娘!你又不信我!”阿黎委屈地嘟着嘴,见她伸手又要打,慌忙逃到如沐春风的朔风旁“水鬼只会拖人下水,顶多就是被淹死,那些吃人都不吐骨的,除了饿鬼还有什么?”
朔风被他揪着衣衫不整,轻咳出声道“黎兄说得不错,的确并非水鬼…不过,眼下我们担心的是,此地的妖祟也非饿鬼。”
“那是何物?”
“堕仙。”许久不闻其声的卿云兄,面无表情道“今夜我们便在此地布阵,多有叨扰。”
阿黎楞住点了点头,三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让阿黎领着他们去各自的客房。
本想睡个回笼觉,三娘又不放心别人,连打带骂将他赶去招呼那四人。
“黎兄,麻烦你多时了,你先歇息一会吧。”朔风对阿黎和煦笑道,转身在假山上贴了张黄符。
“三娘会杀了我的。”
阿黎跟在身后,没了困意,好奇地看着“这上面画了些什么?”
“一些符咒,我们师祖传下来的。”
“看不懂。”他笔画着,笑道“若三娘知道我打搅你们布阵,鼻子也该气歪。”
“无碍”。见阿黎描摹,便将一张符纸递给他“卿云兄在,不会有差池的”。
“他是你们师兄嘛,定是厉害些。”那张腊月冰冻脸,鬼见着都该绕道走。
朔风轻笑“我和朔月加起来不敌他十分之一,不过,不是师兄而是师叔。”
阿黎惊叹“你们仙人真好,都能修得驻颜之术。”
“你又猜错啦,师叔还是舞象之年”。
原来是群大不了他几岁的小毛孩,阿黎忧心忡忡放下手里的鬼画符,越觉得不靠谱。
摆好了阵,那小瓷娃娃恰好刚醒,目色游离,盯着阿黎许久,糯糯道“姐姐,宁儿饿。”
“是哥哥啦!好看的哥哥!”阿黎干笑着,麻利地抱起他“叫哥哥我便带你去吃好吃的。”
“哥哥!”
“乖,哥带你去吃肉!”
转身,不巧撞上那张冰霜脸,他将小人儿从阿黎手里接过,递过一张符“能避邪祟。”
“哈哈,我…”阿黎本想说自己命硬用不着,却又觉得可以照葫芦画瓢,还是不花钱的东西,便欣然收下。
深秋庭院里菊花正艳,都是三娘喜欢的,红的,粉的,紫的。
阿黎靠在橘子树上,眯着眼看着一蓝一红两身影。
三娘莫不是想给自己找个小三郎,距离太远,又被花木掩盖。但那衣决飘飘的蓝衣,定是仙人里的其中一个。
他倒是希望如此,自己命硬,注定孤煞,若有个人陪在这老婆子身边,也好让自己安心浪迹天涯。
脑海中,落日残阳,他骑着一匹瘦马,背着一把长剑,走在茫茫的戈壁滩上,颇有几分不入黄土不休步,不问红尘不回头的意味。
“橘子,我要。”
树下,一张白胖胖的小脸仰着,眼巴巴看着阿黎。
他笑着纵身一跃,顺势摘下手边的橘子“你可扰了我侠客美梦,这橘子嘛,我不给了。”
小瓷娃娃拽着他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吧着,和他撒娇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我唤你哥哥,虾哥哥。”
阿黎噗嗤一笑“话都还没说麻溜,怎就出来除妖了。”他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朔宁。”孩子满足地笑着,指了指身后“云哥哥取得,好听。”
阿黎回头,果真树后的石桌旁坐着一人,面无表情擦拭手里的剑。听到唤声,微微抬头看了阿黎一眼,恍若星辰,冷如刀霜,冻得阿黎一哆嗦。
感情这师叔既当爹又当娘的,三步不离这团子。
“哈哈,卿云兄,巧啊。”
半晌,无人回应。
“你这剑看起来就仙气腾腾啊,这款式,这气派,西街铁二牛怕是一辈子也打不出来。”
“哈哈,卿云兄似乎不喜交谈呀…”
那人皱了皱眉头,将剑收好,头也不回就走了。
小瓷娃娃嘻嘻笑着“云哥哥嫌你吵。”说罢,便麻溜着两小腿,没心没肺地跑了。
“呸!瓜娃子,神撮撮…”阿黎暗骂着,越发觉得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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