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说它刻骨铭心是因为虽已过天命之年,却仍被她经常提起。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母亲出生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那里每天的生活一般是男人们出海打渔,女人们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老小。因为世居海边,以海为生,女孩子从小时侯起就必须掌握一项技能,就是用竹片雕刻的梭子编织鱼网,母亲也不例外,除了这一点,母亲还会裁剪衣服,缝制鞋子,更可贵的是,母亲还读过6年书,那个年代,在乡下算是文化人了。虽然当时母亲年龄还小,但已经有一些邻居在卖海货,卖鱼网喜欢找她算一些小帐,夸她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母亲和她的初恋情人的相识有一定的偶然性。当时,镇上有一所“麻风病”医院,因为人手不够,那里会不定期地招一些临时工,按天算钱,无非是干一些杂活,象洗洗床单、被套,打扫打扫卫生之类的事情,因为当时医疗水平的限制,人们对“麻风病”有一种很深的恐惧心理,当时的外婆出于疼爱母亲本不愿让她去,但因生活所迫,最后还是答应了。
有时,医院的活不是很忙,几个小姐妹就聚在一起,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叽叽喳喳”拉家常,那时的母亲,身材高挑,虽是一个少女,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编着具有那个年代典型特征的两根麻花辫。
一天,母亲正和几个同龄的小姐妹聚在一起做针线活,突然,从门外风风火火的冲进一个穿军装的小战士,浓眉大眼,气宇宣昂,好象有急事的样子,经过母亲身边时,绊翻了母亲的针线筐,这个解放军战士就是母亲的初恋情人,院长的儿子,一名解放军汽车兵。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那个小战士就有事没事,隔三岔五的找母亲拉家常。看到她缝制棉鞋说她心灵手巧,知道她会写字,会算帐,夸她有文化,更会经常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分给她们,第一个得到的总是母亲,这时,她那些小姐妹总是拿他们打趣,说那个小战士是不是看上她了,他们每每都会脸红,母亲也佯装嗔怒。那时,因为少女的羞涩,大多时候,母亲总是做一名忠实的听众,很少回应,忽而掩嘴浅笑,忽而凝眸相视。其实,在母亲的内心深处也有一种懵懵懂懂、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感觉,也许就是少女初恋的那种感觉吧。
直到后来,那个小战士的父亲,也就是医院院长托“媒婆”上门提亲,这件事情才挑明。以现在的标准来看,男方的条件不错,应该没有问题。最后的结果却是被我外婆一口回绝,不但回绝而且语气坚决,说什么文化人家,有什么好的,还不是照样挨“批斗”,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事,整天让家里人提心掉胆的。当时,正是“十年文革”,文化人也没什么保障,这门亲事理所当然的黄了。
人们总是生活在一个时代,受那个时代思想道德,价值观的影响,受到那个时代的局限,这也许是一个时代的错吧。
后来,母亲就再也没去那所医院做工,两人也再也没有见过面。再后来,母亲就嫁给了我现在的父亲,一个年轻的渔民。
岁月如歌,年华似水。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期间,医院迁走,人去屋空,灰尘厚积,蛛网密布,逐渐破败。
现在,每次过年回老家,陪着母亲坐车去县城,经过那里,母亲总是忍不住扭过头,透过车窗户,向外张望,每当这时,母亲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是留恋?是不舍?是怀念亦或惆怅?事实上,曾经的那所医院现在已经改建成了一个工厂,但是,在母亲心里,那里只有“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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