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北京冷风呼啸，狂风卷着灰和枯叶妄图在地上留下它的划痕，我正往家门口最近的超市一路小跑，希望能给深夜嚎叫的肚子找到一点慰藉。

掀开厚重的红色门帘，屋内暖气迅速使我的眼镜泛起雾气，我一边笨拙地眯着眼打开微信扫健康宝，一边拿着眼镜在棉衣上蹭掉水汽。

“小伙子登记一下。”售货员在疫情反复的期间仿佛被另赋予了一种权力，平日低头冷漠的顾客现在必须老老实实用笔写下详实的个人信息，并且接受他们的手中体温枪的审判。

“嘀嘀嘀！”体温枪仿佛侦测到了移动的暖气片，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响个不停。

我眉头一紧，心里一揪，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起来，犹如偷摸给孩子从商场里偷奶粉的早孕妈妈被门口的保安所怀疑。

“没事没事大冬天的体温过低而已。”门口小哥仿佛早已见过了这个场面，从凳子上起身拿着测温枪对着我的脖子。

“36.5，进去吧。”小哥挥了挥手仿佛在让手下给我放行。

我收好手机戴好眼镜，解开棉服拉链直奔零食区。

“哪有这种道理？我在北京活了30年没遇过这种事！”

我放下正在被审查生产日期的乐事，循声朝着吵闹的门口望去。一个大爷正指着门口的小哥拉满自己的嗓门，愤怒中带着满满的不甘。

“这是规定，必须得扫了健康宝才能进。”小哥理性又客观地给大爷普及起现在的防疫政策，“这都有监控呢，你没扫就进去了我不仅工作上很难做而且也是对商场客人的不负责任。”

“我老人机怎么扫啊？你可以登记我名字啊，你登记不就完啦？”大爷左手握着自己90年代的翻盖手机上下挥动，脸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羞愧满脸通红。

“不行，必须得扫码。”小哥嘴上冰冷无情，下盘却识相得退了两步。

“操！”大爷爆发出一句带着儿化音的国骂，闷头向着商场里大步走进。

“拦住他！”

一瞬间，商场可以动用的大小伙子全部摩拳擦掌，体格壮硕的直接上手架住大爷的胳膊，剩下的在大爷面前稳稳立住，组成一堵人墙。

“别他妈拦我，我今天就是要进去！”大爷在几个小伙子的夹击下毫不服软，左推右搡，大有美队一人面对灭霸大军的悲壮沧桑之感。

“砰！”一声闷响突然爆发，大爷的翻盖在冰凉的陶瓷地板上滑行穿过人群。

“呼~呼~呼。”正在摩擦的人群突然安静，大爷正在人群中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是不是不给老人活路了？我扫不了健康码是我的错吗？”大爷伸手指天，好似希望天上落雷，给他遭遇的不公带来应有的审判。

刚好这时，门帘掀开，无情的冷风呼呼灌入，穿着制服的警察踱步走进，肩上落着几缕白雪。

“怎么了？谁报的警？”

人群忽然散开，留下大爷一个人与警察对峙。

“我报的。”门口小哥举着手机，“这里有人故意挑事。”

“我只是不会扫码要进去买东西怎么就叫挑事了？”本来已经被冷风强行冷静的大爷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大为光火。做势越过桌子和测温小哥比划比划拳脚。

“好了好了。”警察一看主要人员的年纪就知道不是什么可以喝酒庆功的大事，拿出和事佬的架势站在两人中间。“这位大爷。”警察面向大爷面色严肃，“不扫码现在确实不能进商场，这是上头下来的规定，你看现在疫情那么严重，出了差错谁都不好交代。”

“我只是想进去买个东西。”大爷在警察面前仿佛丢了魂，完全没有刚刚吕布在世的架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来商场的目的。

“你可以让子女来买嘛，你那么大年纪了天气那么冷就别跑了。”警察把手放在大爷的背上，顺势把大爷的身体向着门口稍稍转了转。

“..........”门帘掀起，几片雪花被吹进商场，刚刚还在申诉的大爷消失在人堆里，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下次碰到这种老头老太太，千万别上手，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负责......”警察转向围观的人群，大声布道着他处理冲突的经验。

结过账，我抱着购物袋走出商场，刚刚的大爷手上拿着绑东西的麻绳，呆呆的站在他老旧的自行车旁，任凭雪花落在他已经漏棉的军大衣。

“走了吗？”门帘里突然探出一个头。

“还没呢。”看到了大爷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