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18年,《千与千寻》在中国上映。有人说,只要有宫崎骏在,我们的童年就不会消失。
“我想告诉孩子们,这个世界值得我们活下去。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个简单的愿望,长大后才明白它的分量。
78岁的宫崎骏,白发苍苍,仍向往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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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飞行器的反战者
宫崎骏出生于1941年1月5日,也就是日本偷袭珍珠港的那一年。
虽然是战争年代,宫崎骏的家族却非常富足。
1939年,日本集结大量军队准备派往中国,宫崎骏的父亲宫崎胜次也在派遣名单里。
“我家里老婆刚生完孩子,我去不了!”,宫崎胜次以此为理由,痛哭了两个多小时,逃过了一劫。
即使被认定为“懦夫”,宫崎胜次也无所谓。
他只关心个人安危和家人安全,其他的都事不关己。
1941年,宫崎胜次的次子宫崎骏出生。
所以说,宫崎骏,是战争年代的幸存者。
宫崎骏与母亲留下来的宫崎胜次,进入中岛飞机制造公司,以“飞机报国”。
1944年,宫崎胜次出任“宫崎航空兴学”的厂长,这是其兄长开办的飞机零部件工厂。
宫崎胜次主持零式战斗机主引擎的制造工作时,常常在零件不合格的情况下,贿赂军方质检员蒙混过关,因此发了一笔战争财。
他对儿子们的教导是:“反正战争这种蠢事,喜不喜欢都得干,不如好好挣一笔,管他什么忠义礼孝,国家命运。”
父亲自以为是的做法,让宫崎骏感到羞耻,也引发了他对人性的思考。
少年宫崎骏从小耳濡目染,宫崎骏对飞行器非常热爱。
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不擅长运动,当飞行员的梦想也就此搁置。
“他爱作战的飞机,却又深深地反战,他被自己热爱的东西折磨着。
不管飞行器制造者声明自己有多么正义,也会在瞬息万变中,把它们变成工业文明的铡刀。”
-02-
爱上女性动画电影
宫崎骏是家庭四兄弟中的次子,在日本没有继承家族产业的压力,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1958年,宫崎骏上高中的时候,看了一部取材于中国的长篇彩色动画《白蛇传》。
他坦诚,自此爱上了女性英雄主义电影。
22岁的宫崎骏在他后来的动画电影中,主角几乎都是女性。这份初衷,贯彻在他40年的动画生涯中。
宫崎骏所有的作品,都离不开吉卜力工作室。
它是1985年,由德间书店投资,宫崎骏与高畑勋共同创办的工作室。
“吉卜力”这个名字,是二战时期意大利的一款侦察机,意为“撒哈拉沙漠的热风”。
由此可见宫崎骏对飞行器的狂热,以及要在日本动画界刮起一阵飓风的决心。
其实宫崎骏是大器晚成,38岁才开始制作电影。
而他几乎所有的动画作品,都伴随着他一次又一次隐退和复出。
他是高调的表演者,还是万年的纠结王?
-03-
七次隐退七次复出,动画仍是未竟之事
1986年,《天空之城》在日本上映,这样一部经典动画,在当时只有5.8亿日元的票房,远远没有达到宫崎骏心中的预期。
于是,他在采访中,宣布想要隐退。
此时他45岁,过早隐退令舆论界感到可惜。
然而,就当人们准备劝说他时,他自己就悄悄地准备复出了,大有一雪前耻的架势。
1988年,退隐两年后的夏天,《龙猫》上映,并且日后成为吉卜力工作室的标志。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部动画虽然口碑极佳,但票房依然惨淡。
接连遭受两次打击的宫崎骏,再次宣布隐退。
口头上嚷嚷着要退休的宫崎骏,实际上并没有停下来。
1992年,宫崎骏又推出一部长篇动画《红猪》。
《红猪》改编自宫崎骏漫画作品《飞行艇时代》,第一次将宫崎骏对飞行器的热爱,搬上了大荧幕。
这次的票房虽然高于前两部,但相比于高额的投资来说,仍然是入不敷出。
这部动画令宫崎骏心力交瘁,他说要正式隐退,因为“自己一生要做的事已经全部完成了”。
宫崎骏的嘴,骗人的鬼。
在默默沉寂5年之后,1997年,宫崎骏带着作品《幽灵公主》,再次出现了。
这部动画取得了193亿日元(约13亿人民币)的票房成绩,并且获得了第21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影片奖,简直是名利双收。
这样的情况下,宫崎骏应该不会一气之下隐退了吧。
但就在1988年,他的一个朋友近藤喜文(执导过《侧耳倾听》)去世了,他悲伤到无法继续工作,再次决定隐退。
2001年,他年满60岁,已经是个退休老人了,却没想到为观众带来了意外惊喜。
这次上映的作品是《千与千寻》,获得了第75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和第52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这次获奖,使吉卜力工作室成为和迪士尼、梦工厂匹敌的世界级动画工作室。
但宫崎骏说“为此我已经殚精竭虑了”,于是再次宣布隐退。
说隐退就不隐退的宫崎骏,在2004年又悄悄地推出了新作《哈尔的移动城堡》。
这部动画收获了近200亿日元的票房,并获得2006年奥斯卡奖最佳动画片奖提名。
但什么都阻止不了宫崎骏隐退的决心,他再次表明“自己已经失去了动画的创作热情。”
宫崎骏一如既往地“出尔反尔”,2008年 推出的《悬崖上的金鱼姬》,再次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
那时,他67岁了。时不时冒不出来的“隐退之意”,不再是被票房成绩和观众的喜恶所左右。
而更像是一个本可以功成身退的匠人,耐不住自己手痒。
时隔5年,2013年,《起风了》在日本上映,位列当年票房成绩冠军。
这次,是他最正式的一次隐退宣告。
他在发布会上说:“属于我的动画时代已经结束了,以后再也不制作长篇动画了……”
大家都信以为真,把《起风了》视为宫崎骏的收官之作。
但之后,他又漫不经心地复出了,解释是:“与其无所事事等待死亡,不如在工作中死去。”
干了一辈子动画电影的宫崎骏,退休后无所事事地等待死亡,绝对不是他的选择。
“和什么都不做相比,在制作中死去要好得多。”
-04-
暴君老板,零分父亲
我们要知道,宫崎骏动画的背后,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吉卜力工作室。
宫崎骏创作出不少温暖感人的动画,让人误以为他本人就是那个画画穿着围裙、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实际上,在吉卜力工作室的宫崎骏,更像一个“暴君”。
宫崎骏与好友高田勋
“有种咄咄逼人的倾向,尤其在呵斥年轻工作人员的时候。和他们平时笑眯眯的个性完全不同,这两个人在制作企划时会换上另一幅人格”。
员工对宫崎骏的评价吉卜力工作室是很多年轻动画人心中的圣地,日本动画电影导演细田守,曾经想进入吉卜力。
但宫崎骏写信拒绝了他,理由是“来吉卜力是消磨你的才华”。
2000年,已经小有名气的细田守,受邀成为动画片《哈尔的移动城堡》的导演。当时宫崎骏忙于制作《千与千寻》,工作室人手紧张。
细田守组建了自己的制作团队,准备大展拳脚,写剧本,画分镜,制作进展到了原画阶段。
然而,制作突然被宣布停顿。吉卜力宣布开除细田守,将《哈尔的移动城堡》交由宫崎骏。
细田守被突然踢除吉卜力工作室的原因,众说纷纭。
但毫无疑问的是,细田守组建的团队迅速解散,他刚刚在动画界积攒起来的人脉和事业,受到了重创。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很轻松愉快的人,但是当讨论渐渐热烈起来的时候,他却完全不给你留点余地。
他精力旺盛到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根本不听别人说,他真是个混球!”
宫崎骏的偶像形象,在这位后辈的心中瞬间崩塌。
庆幸的是,他在吉卜力之外,创作出了独树一帜的动画作品,三次获得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动画电影奖。
宫崎骏也许是一个伟大的动画巨匠,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前辈和伯乐。
只要涉及到画画,宫崎骏俨然化身“恶老板”。
他有自己的创作热情和制作标准,对于看不惯的一些制作手法或表现手法会毫不留情的批评或干预。
员工抱怨他“要求非常严格,没有一丝妥协成分,和他一起创作的人一边欣喜若狂,一边战战兢兢,一边觉得充实有意义,一边又承受着被退稿的压力。”
就连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宫崎骏也严苛地不留情面。
他批评自己的儿子宫崎吾朗:“那种没有灵魂的画,画再多也没有用。”
在儿子为动画苦思冥想时,宫崎骏的评价是:“他压根没明白。放弃了更好,他不适合。”
宫崎吾朗最得意的作品,要数《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电影创作的300天,也是父子俩的战争史。
宫崎吾朗对媒体说,“宫崎骏是一个满分的导演,零分的父亲。”
他在公开场合,也说到父亲对家庭来说没有用处:“他将一生都奉献给工作,多年来只是不停工作,可是在家中却是一无是处。”
在纪录片《虞美人盛开的山坡:父与子的300天战争》中,宫崎骏对镜头说:“我说,让他试试稍微给我点压力嘛。”
宫崎吾朗则回击:“可恶,有本事别死呀。”
互相对抗、互不妥协的父子俩,终于有了一次平等正面的对话。
宫崎骏不支持儿子走自己这条路,不知道是不满意儿子的天分,还是觉得做动画太辛苦?
他曾私下对吉卜力社长铃木敏夫说:“我做到死也没关系,但不要让我的儿子当导演。因为只要当一天导演,不管你的作品是成功还是失败,一辈子都会跟着你!”
也因为没有真正扶持过后辈,曾经一起创作动画的同事好友,相继离开或去世。吉卜力工作室面临着后继无人、前途未卜的困境。
所以宫崎老爷子渴望抓住流逝的时间,总是感慨“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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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相杀的一生挚友高畑勋
这样一个员工眼中的“暴君”,儿子心里“零分的父亲”,却有一位相伴一生的挚友——高畑勋。
吉卜力社长铃木敏夫说:“宫崎骏只在乎一个观众,就是高畑勋。”
1959年,东京大学毕业的高畑勋加入东映动画,也就是制作出《白蛇传》的动画公司。1963年,宫崎骏同样加入了东映动画。
两个人在这里相遇,起初他们应该不知道彼此会成为一生挚友。
年轻时期的宫崎骏和高畑勋在东映动画,两人耗时三年,打造了一部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动画电影《太阳之子霍尔斯的大冒险》。
1971年,两个人一起离开东映动画,但合作仍在继续。
1979年,在合作制作《红发少女安妮》时,宫崎骏中途离开,两人开始显露出各自独特的动画风格。
1985年,两人再次合体,成立吉卜力工作室。
成立之初,并没有宏图伟志,只是为了制作《天空之城》。
没想到,动画王国日渐壮大。
1989年,铃木敏夫离开德间书店,任吉卜力的社长。
1992年,由宫崎骏亲自设计的新办公楼落成。
此后26年里,宫崎骏和高畑勋在这里创造着“梦与狂想的王国”。
左起:宫崎骏、铃木敏夫、高畑勋有人说,两位同为大师级的动画导演,常常意见不合。两个人与其说是盟友,不如说是对手。
但为自己所持的风格和意见而争执,再正常不过。
社长铃木敏夫评价两个人说: “宫崎骏是一名表演者,反之高畑勋则是一名艺术家。”
对于宫崎骏大张旗鼓宣布“隐退”的行为,高畑勋不屑一顾:“电影监督为什么非要告诉大家他要隐退了。不做就不做,那样就行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铃木把宫崎骏称为“表演者”,把高畑勋称为“艺术家”。
宫崎骏和高畑勋高畑勋眼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作品,否则也不会耗费八年之久,制作《辉夜姬物语》。
而“艺术家”的名气注定要被“表演者”所遮盖,吉卜力工作室对外被认可的只有宫崎骏导演。
宫崎骏像个执着于一事的孩子,幼稚又古板。他坚持手工绘画,摒弃电脑绘图。
“这是21世纪,正在展露自己,我是一个20世纪的人,我不想面对21世纪。”
相比于宫崎骏,高畑勋则更喜欢尝试和变化。
“我不认为日本动画产业前途光明。我认为吉卜力工作室也要改变,按照迄今为止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2018年4月5日,高畑勋离逝,享年82岁。
葬礼上,宫崎骏追忆起与高畑勋初次见面的场景:
“与阿朴相遇的那一刻是在一个黄昏的下午,我站在公交车站等班车,当时刚下完雨的路上还留有不少的小水洼,一个青年慢慢向我走近,他就是阿朴,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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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骏式的“东方动画”
宫崎骏最初制作动画的年代,迪士尼正风靡全球,技术上虽然推陈出新,但人物情感的描写上则很苍白。
他要做的不是“日本迪士尼”,而是日本的“尤里·诺斯坦因”(一个创作“诗意动画”的俄罗斯动画大师)。
动画作品首先面向孩子,所以避开了暴力刺激的场景。
但在人物情感上,他的丰富细腻程度,足以感动成年人。
对电影人来说,终身成就奖,代表着无上的荣誉。
只有对行业做出重要贡献,并得到广泛认可的人,才能获此殊荣。所以,获奖者寥寥无几。
而宫崎骏获得了三个。
2005年,宫崎骏获第6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终身成就金狮奖 。
2014年11月8日,宫崎骏获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
2014年获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2018年10月23日,宫崎骏被洛杉矶影评人协会评选为2018年的终身成就奖获得者。
在动画电影上奋斗了半个多世纪,从未声嘶力竭地宣告“反战”。
他用最细微的爱,来告诉大家这个世界值得深情地活下去。
爱每一棵花草树木、爱每一片蓝天白云,爱每一只飞鸟与鱼,爱每一次相聚或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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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停歇的宫崎骏
虽说宫崎骏的七次隐退,是动画圈最大的幽默。
年龄、身体可能告诉他,你该休息了,但他的心还不愿意停下来。
他说:“有趣的事,我可不愿意别人来做。”
在最近的“隐退之作”《起风了》的纪录片中,可以看到,宫老爷子就是神,工作室的所有工作都围着他运转,员工也把他当神看待。
他总干劲十足,比年轻人更精力充沛,甚至常常忘记自己的年龄:
“昨天没去换驾照,去了老年人讲座,才发现和自己同龄的老年人,居然有这么多啊,我原来已经是这样的老头子了。”
他已经做好了在制作动画的过程中,可能去世的心理准备。
动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宫崎骏说:“这就是我毕生想做的事业。”
“带上信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国吧!哪怕倾尽一生。”(《风之谷》)
TA说:
“创作一部动画也就是创造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个世界慰藉着那些失去勇气的、与残忍现实搏斗的灵魂。”
——宫崎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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