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住在县政府大院,大院在清末是基督教会医院,院子里有一株花树,不晓得多少年岁。这棵树每年春天都会开花,花朵和花瓣小而精致,密密的在枝头挤在一起,有美好的清香。没有人知道这花这树叫什么名字,春天开花的时候,走过树前的人仰头欣赏一番,发一声赞叹,然后各忙各的。而大院里的孩子们,则兴致勃勃攀条折枝,把花儿拿回家插罐头瓶,家里的陋室便会风雅一阵(没有人立不准攀折的规矩,孩子们也都不在乎)。
有一年的某个春日,我和小伙伴在树旁玩,手中都拿着刚折的花枝,这时一个老奶奶走了过来,还是小脚,穿着那年头农村老人常穿的黑色斜襟大棉袄,胳膊上挎个小包袱,风尘仆仆,看上去好老好老了。她径直走到树下,站立不动,仰头眯眼看着树上的花,不言不语。我们停下嬉闹,十分好奇的瞅着她,纳闷这是谁家的,这是县政府啊,不怎么见到这样的老奶奶。她瞅了一会,突然开口问我们:“这就是县城那棵梅花吧?”我们都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不是。老奶奶感叹:“一直听说城里有棵梅花树,早想看看,终于见到了呀!”我们都有点懵,她继续仰头瞅着,满意的叹气,又绕树走了两圈,小脚稳稳当当,然后她扭头离去。我们静了片刻,又疯跑起来。
然而这个情景,我一直没有忘记,小时候没有感触,而长大了,总是在花开的时候想起那老人家。一个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的老人,风烛残年,在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八十年代初,凭一双小脚进城,去寻一株梅花,这株树,竟是何时种在她心里了呢?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如果不是读过诗书,也是不会对梅花心心念念的吧?她来了,她看到了,归去的路上应该非常非常的满足,非常非常的快乐。而可惜可叹的是,这种花,其实并不是梅花,多年后我知道了,她叫紫荆。
将近四十年过去了,老人家大约已不在人世,我年年站在花下,看着这些不叫梅花的花朵,惋叹不已。而她虽布衣粗服,一生坎坷,但在有生之年,终于寻到心中之花,应当也是心满意足离去的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