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两岸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只记得，被叫醒的那一刻，窗外，正在下雨。

妈妈叫我陪爸爸去摘四季豆，我同意了。居家的自己总爱偷懒，常常不修边幅。一身米白色的睡裙、一头蓬松的乱发、一脸的倦意，未曾梳洗的自己随手抓起把伞便跟随父亲的步伐扎进雨中。

出门了才意识到，今天的天气偏冷，一点都不象入夏了的样子。回忆起前些天的酷热，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该不会，我这是在做梦的吧？可扑面而来的寒意，明明那么真实。

很快到了河边，才发现原本的山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河水湮没了。我虽会游泳，但面对水流的湍急，还是胆怯了。爸爸挽起裤脚，一手拿竹筐，一手拄着扁担，想支撑着过河。我有些担心地追上去，爸爸回头，叫我留在这边，不要过河！随即转身，一步一步地前进着。中途会偶尔回头，我知道他是怕我会跟着他走。我很听话，乖巧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那个略显苍老的背影。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不过有些旧了，像是洗了很多次，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吧；挽起的裤脚一边高一边低，看起来有点滑稽；小时候一直觉得又宽大又结实的他的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渐渐驼了。慢慢的，我的思绪开始有些凌乱，一会儿想起小学课本上朱自清的「背影」，一会儿又想起余光中那首叫做「乡愁」的诗，浓浓的情绪间总是横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忽然间觉得，我和爸爸间也有这样一条鸿沟，他不过来，而我无法过去，就像面前这条河。

爸爸顺利的到了河对岸，回头的时候，我开心地朝他大幅度挥手，像小时候我第一次站起来走路时，爸爸当时的样子。是我长大了，还是爸爸老了？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常常会将爸爸当作一个孩子一样看待？爸爸也朝我挥了挥手，并大声叫我先回去。我用力摇了摇头，固执的站在原地。当你关心的人处于让你不安的状态时，让他一直待在你视线范围内是让你安心的最好办法！爸爸拗不过我，也就随我去了！

我蹲在路边，看着爸爸渐渐消失在那一抹绿色中。唯有那把紫色的伞，提醒着我该追寻的方向。我抬头，偶然发现自己头上那把颜色一样的雨伞。我想，若干年后，细雨中，河两岸那两把紫色的伞，一定会成为我回忆中最美的风景。

清风拂面，寒意加深。我想起电影中一句老土的情话：让我的思念化作浪漫的微风、轻轻环绕在你的跟前，请你感受，请你聆听！我缩了缩身子，用力抱了下自己，并自嘲着此刻是不是更应该担心自己怎么才能更暖一点，而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呵呵、真是矫情的可以阿。不过我很赞同某本书上的一句话，矫情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等的无聊了，就忽然幻想伞下蹲着的自己是一朵紫色的蘑菇、在慢慢的长大；也会用手撩起数朵水花，看着它们升起、降落、晕开的光圈散开、消失、再重现。如果水花也有生命，它一定会为自己短暂存在的几秒钟竟然快乐了一个在等待父亲的女儿而感到自豪，我强迫自己这样想。

河对岸的爸爸在想什么呢？也许他在想，应该快点摘完回去，不然那个不听话的女儿可能会一直站在那里？又是风又是雨，她穿的那么少，一定冻坏了吧？她会不会撑着那把紫色的伞，提起裙摆就过河来了？人啊，总有许多这样那样的牵绊，可谁又能说这不是件好事呢？因为有了这些牵绊，所以才想要更加努力的活着。

爸爸好像摘完了，提着满满一筐四季豆朝我这个方向走来。我站起身，像个大人一样用力挥着手，指挥着面前的＂孩子＂如何前进。到了河中央的时候，我也踩进河里，朝着爸爸走去。＂爸爸累吗，我帮你拿扁担＂＂嗯，有点累，你帮爸爸一起抬回去吧＂爸爸说话的时候还喘着气。＂嗯、好＂我拉过爸爸的手，像小时候他常牵我一样。

没了河两岸的距离，爸爸就那么静那么近的在我身边！可我觉得，一条比这河岸还宽的距离一直横在我们中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想停下来，可爸爸却一直前进着。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路边长着一种花，我叫不出名字，是我喜欢的紫色，有点浅，但很抢眼！我帮爸爸抖落黏在衬衫上的叶子，然后想：我要给爸爸买一件衬衫，纯白的那种。

                         2013.6.3

河的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