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如此宁静,清风拂面而过,给人以无限凉爽;偶有数次蝉鸣,或缀以几点蛙声。天上繁星点点,有的黯淡,有的却甚为明亮。
“中间的那颗星真的好大好亮啊。”一声惊叹打破了夜的宁静。
“天元,这个名字真好听。”一个小男孩躺在草地上,口中喃喃道,时而看看天空,时而在草地上打几个滚。
天元这个名字是师傅给他取的,一个月前他得到了这个名字,一个月后,他仍然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
他是一个孤儿,从小便失去了父母,然后一直在镇子里乞讨为生,别人都叫他小乞丐,运气好时,一天可以得到几个冷馒头,运气不佳时,可能三天都得饿着肚子。
那一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雨虽不大,但他的身子却已湿透,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又冷又饿,只想赶快找一个避雨之所。恍惚之中,他看到前方有一个茅屋,于是跌跌撞撞闯了进去,迎面撞上一物,便失去知觉,晕倒在地。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温暖的被子。
“你终于醒了。”听到这声简单的问候,他才发现房间里面竟然有人。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一块方形木板,木板上摆着无数黑白色的石头,圆润光泽,十分好看。
“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估计现在很饿了吧,我预备了一些粥,这就端来给你。”白衣男子说完便飘然而去,只留下他一人愕然待在房间里。
我昏迷一天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很清楚,是刚才这个男的救了他。他起身下床,不知不觉走到棋盘面前,刚才那个白衣男子就是坐在这里,庄严肃穆,宛若天神一般。他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觉得十分有趣。
“你会下围棋?”不知何时,白衣男子来到他的身后,手上端着一碗淡粥,粥上冒着热气,显然刚刚起锅。
“啊?围棋?”他一脸懵圈,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白衣男子笑了笑,显然知道答案。
“这就是围棋。”白衣男子用手指了指桌上,接着说,“黑色的石头叫做黑棋,白色的叫做白棋。”边说边把粥递给他。
“哦”他轻轻哦一声当作回答,然后就狼吞虎咽,几口便把粥喝完了,这是他三天以来吃到的第一口饭,确切的讲,加上昏迷的一天,应该是四天。
“要不要给你再来一碗?”看着滴米不剩的碗底,白衣男子微微笑道。
“好啊”听到白衣男子的话,他立刻把碗递了过去,他实在太饿了,他现在可以吃下整整三碗呢,不,是四碗。
他把碗递了过去,右手不小心在棋盘上碰了一下,只听“哗啦”一声,黑白棋子全都混在一起,杂乱无序。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白衣男子是他人生之中第一个帮助他的人,并且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自己却把他的“作品”弄坏了,除了不停道歉,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没关系,棋局总是要打乱的,不用过意不去。”白衣男子淡然一笑,抹去他心中的那份愧疚。
“要不我帮你恢复原状吧?”他突然眼睛一亮,想出一个好办法,既然弄乱了,重新摆好不就行了?说完便趴在棋盘上专心致志摆弄那些棋子。
“摆好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样?”一盏茶过后,他欢呼一声,转头看着一脸愕然的白衣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白衣男子脸上惊讶的表情转瞬消失,重新恢复之前那副冷傲不可侵犯的神色,不过他的眼中始终充满无限温和。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乞丐,要不你也叫我小乞丐?”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弱,转而变成一阵无声的啜泣。
白衣男子看着他,一言不发。他终究没有叫他小乞丐。
“我教你下棋吧。”白衣男子坐下来,给他讲解黑白棋子的玄妙。啜泣声渐渐停止,他专注地听着白衣男子的每一句话,原来简单的黑白棋子竟然蕴含着如此深奥的秘密。
他看了看手执棋子的白衣男子,冷逸庄严,宛若神明。
他和白衣男子下棋,每次他都把棋子放在最中间那个点上,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喜欢这个点。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白衣男子淡淡地说。
他抬头仰望。
“就叫天元吧,和这个点一样。”白衣男子轻拈一颗棋子,放在最中间那个点上。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笑着点点头。
“天元,夜已深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屋内传来一声呼唤。
“天气这么热,怎么可能会着凉嘛,师父,你快出来看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啊,每颗星都好亮啊。”天元坐在草地上喊着。
自从白衣男子给他取了名字后,天元就叫他师父,虽然白衣男子没有承认,却也没有拒绝。
“今晚的星空确实很亮,每颗星都那么亮。”不知何时,白衣男子来到了天元身后,抬头仰望着浩瀚星空。
“简直和那晚的星空一模一样。”白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常人难以捕捉的忧伤。
天元抬头仰望着白衣男子,默然无语。此刻的他,仿佛从神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师父,我能不能不背了?”天元在一旁苦苦哀求。
两个月以来,白衣男子除了教天元下棋之外,便是教他读书认字,起早贪黑,从来不误。天元此刻正捧着一本古书,才背了一半便心有余而力不足,转头苦苦哀求,见师父不理,于是又把书捧起,一字一句朗读背诵。
又过了一月,天元将那本古书背的滚瓜烂熟,每一个符号都烙进心中,刚以为解脱,结果白衣男子又丢给他一本书。
“师父,你饶了我吧。”天元翻开书,看到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整个脑袋都快爆炸了。打开第一页读了一句,字虽认得,但是书中含义却一句也不明白。
“这本书你好好保存起来,总有一天,你会读懂的。”白衣男子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天元一人风中凌乱。
天很低,仿佛快压到地面,一半是黑夜,一半是白天。山岗上,两个人正在下棋,一个浑身黑衣,一个浑身素白。黑棋落下,大地巍巍颤动,山石滚滚;白棋落下,狂风横扫肆虐,林木森森。黑夜与白天相互交融,渐渐合为一体,“轰隆”一声,天上落下一道雷电,将整个山岗劈成两半,中间形成一道无底沟壑。黑衣人和白衣人纷纷掉落沟壑,突然,白衣人朝着远处微微一笑,接着随乱石一起湮没不见。
“师父”天元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他双手紧紧抓着床沿,浑身已然湿透。梦中的白衣人转身微微一笑时,他看的很清楚,那是他的师父。
“还好只是一个梦。”天元颤颤地安抚自己,此刻天已大亮,快到正午了。天元起床发现,师父不见了。
天元心急如焚,把整个屋子周围都找了好几遍,但是始终不见师父的踪迹。突然间,他想起自己刚才做的梦,心中一阵战栗。
“师父”天元疯了一般边跑边叫,直到他来到对局室,棋盘上放着一封信。
“别了,我的孩子,也许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不过,那将看神的旨意了。”这封信是用蝌蚪文写的,信封里还有几锭银子。
天元看着这封信,破涕为笑,师父真的离开了他,但是,最起码师父没事。他不知道信中神的旨意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要去寻找师父,并且告诉他:神让我们再次见面了。
天元把东西收拾好,带走了师父送给他的那本古书,师父说过,一定要好好保存的。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充满美好记忆的小屋,毅然转身而去。
他不再是流浪的小乞丐,而是一个为寻找亲人而踏上旅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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