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寇恩
父亲说,他要把房子的外墙刷一下,20年了,没有打理过,房子已经斑斑驳驳。
父亲已经63岁了,我说,请个施工队吧。
他说,他还干得动,能省多少是多少。
他说他这辈子就刷这一次外墙了,下次你们自己来。这话听着像告别。
他带着我和富去他老朋友范叔那里选涂料的颜色,我第一次见这位范叔。
范叔说,你爸常说起你,他为你这个女儿感到骄傲!
我爸不是感情直露的人,范叔这话让他不好意思起来。
我倒是很开心,毫不客气地安慰他,老爸,女儿我确实挺争气的啊,没丢咱老胡家的脸,值得您自豪!
他笑着诺诺,没有了被范叔拆穿后的尴尬。
父亲用一周的时间,搭起了三层楼高的脚手架。
2021年3月7日摄父亲16岁出外打工,有十多年的时间在建筑工地上劳作,松江有几个老区的房子,都装着他火热的青春。小时候坐他车经过,他都会很得意地说,这个房子当年就是我们造的!我也会跟着感到自豪。我们只能用积木搭个房子,老爸他们可是钢筋水泥造真房子的,多了不起!
这次搭脚手架,竹子是他从一个废弃的工地上一根根骑着小电驴拖回来的,来来回回几十趟,他也不嫌烦不嫌累。
父亲决定做一件事,就有股子无人可挡的韧劲,义无反顾。我常常想,如果父亲是一个战士,一定会是狼牙山五壮士那样的英雄。
绑带、木板之类,是家中储藏室里一点点拾掇起来的。父亲做了很多年物业,有时候拆下来的物件板材,主人不要了,他觉着将来有用,就带回来。父亲保留着农人惜物节俭的习惯。
这个周末,他要开工刷墙了。从三楼的外墙开始。
母亲要去团队游,早先安排好的,不便于临时推脱,可她又放心不下老父亲一个人干。
我鼓励她去。老母亲一辈子为家为我们,从来没有任性过,到了晚年,有自己的一群玩伴,有自己乐意的事,只要可以帮助她实现,做儿女的无可搪塞。
我于是决定周五晚就回家。
把小家里的一切打点好,帮父女俩备好明天的菜。我背上书包去赶车。
周五的公交更显拥挤。戴着口罩在拥挤的人群里,会有缺氧的感觉。
父亲说他要来地铁站接我。我说我骑个单车10分钟就到家了。他还是不放心,说大晚上的不安全。
于是,出站的时候,老远就看到父亲骑着小电驴等在路边。这方寸之地,是我刚工作那会儿,他一次次送、接我的地方。
父亲视力不好,每次都是我叫他,他才会发现我。然后弯下身子去拔出踩踏板。我坐在后座上,抓着老父亲外套的腰间。
父亲现在开车很小心,一边把着加速一边握着制动,过十字路口,犹犹豫豫,坐在后座上一顿顿的,我说是不是车子没电了?他说不是,是离合器有问题了。
我哦哦几下,不多问。
自从发生两次车祸之后,父亲已经收敛了年轻时候的潇洒无畏,他开始服老了。
短短的路程,我问他明儿早上几点开工?也聊天气。他说这两天有太阳,抓紧刷掉,后面下雨,就补墙。
他说现在站在脚手架上,不像年轻时候带跑能跳的,心里会慌,不敢看下面了,以前六层楼都不在话下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您就服老吧。明天您拴好安全带,我就在您附近护着您,看着您。要我做啥,就喊。明天女儿做您的小工。
到家,21:00过,母亲还没有睡,说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自己出去玩,把事落在女儿身上了。我宽解她,心里想,我这辈子多少事是老妈替我扛的呀,就这么点事,老母亲就心心念念了。
天下父母心,替孩子扛负的时候是座山,看孩子扛负的时候却又变成玻璃心了。
从此刻开始,我卸下了妈妈和妻子的身份,回到双亲身边,用心做女儿。
2021年3月14日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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