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

        今日，在公司开会到很晚，到家已经接近9点了。推开家门，媳妇正在包饺子，吃完大约10点钟了。窗外雨下得使人怀旧，湿润的气氛适合闭上眼睛。一幕幕，一幕幕……像老式电影般的光束透过人群，打在泛黄的墙面。翻开笔记本，拿起笔……今天电影的情节里全是饺子。

        中国的美食文化确实深远，这种文化的根源不在于美味，更多的是一种回忆和思念。经常会遇到一些朋友在吃饭的时候随口评论，这东西做得不正宗，我们某某地区做得那才叫够味。每个地方的饮食文化确有不同，但真的有哪个地方的味道能称得上正宗吗？北京人说北京的烤鸭才正宗，然而广东人却认为广东的烧鸭不仅皮脆而且多汁；重庆人说我们重庆的火锅才叫火锅，其他地方的火锅充其量算是麻辣烫，然而北方人却认为火锅的味道更多是来源于蘸料而不是锅底料……我平日里喜欢研究美食，其实对于味道而言，最美的味道永远都在回忆中。刚来南方的时候，看着别人吃饺子，碗里放上辣椒和醋，吃得津津有味。还有人喜欢将饺子盛在碗里，加上汤和料一起吃。当时确实刷新了我的三观，饺子竟然还能这样吃！

        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在东北，冬天来得早走得晚，缓慢的节奏使人显得些许慵懒。饺子，对于东北人而言，绝对有着自己的理解。在东北，饺子与蒜是一个完美的搭档，没有蒜的话，总觉得生活缺了些什么。曾有一个朋友说他在北京出差，在一个面馆吃面的时候拿了两头蒜，之后去哪里吃饭都掏出来吃两瓣。吃饺子的蒜必须要捣碎，使里面的汁液尽可能全部流出。没有蒜缸和蒜槌的时候，可以用碗和擀面杖代替，据说往里面放点盐的话，捣蒜的时候蒜瓣不容易往外蹦。老人有种说法，谁捣的蒜比较辣，说明这个人比较ne（一声)，也就是比较凶狠的意思，估计捣蒜时候越用力、越干脆，捣出来的蒜越辣吧。蒜泥要配上酱油，然后一勺一勺舀在碗里，一般我喜欢多舀几勺，要没过整个饺子才开心。然后放上醋、香油、辣椒油等配料，夹一个饺子，或从中间夹开或整个放在嘴里咬开，那种味道确实无限美好，无法形容。非要为那个味道起个名字的话，应该就是“家”。

        东北重工业经济的下滑，使得东北人不得不在外工作，大家经常会说“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其实我觉得这里所谓的“家”指的不是房子，指的正是那个味道。那个味道会牵引着你走进一个场景，每个人心中的场景不尽相同，但一定会存在。每次包饺子，我都会想起一个场景，母亲在包饺子，然后喊父亲去剥蒜、捣蒜和烧水，年幼的我坐在桌子旁期待的有些狂乱，姐姐每当这时都会送上一句：“是不是没吃过饺子？”。我也钟爱热饺子，据说是随我老姨，所以母亲每次盛饺子的时候，都会给我单独盛出来一份放上热汤用来保温。童年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零零散散，但总有那么几个片段在脑海里不断地倒腾。我在除家以外的任何地方一般是不吃饺子的，不是说饺子不好吃，而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盘饺子的时候，总觉得它像月亮。人多的时候我一般也是不吃饺子的，因为人多的时候饺子要分成好几锅来煮。与其说我讨厌人多，不如说我讨厌分锅煮饺子。饺子一定要一锅出，然后所有人坐在一起吃，再配上二两红高粱酒……正应了东北那句老话，“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东北的饺子，承载了太多内涵，已经成了对幸福和美好的寄托和向往。三十晚上要吃饺子，初一要吃饺子，初五要吃饺子，十五要吃饺子，二月二要吃饺子，端午节要吃饺子，中秋节要吃饺子，立冬要吃饺子，冬至要吃饺子，小年要吃饺子……转眼又是一年。这里重点说说几个自己比较喜欢的日子。三十晚上放完鞭炮就开始吃饺子，这顿饺子是一年里唯一不能吃蒜的时候，因为怕把一年的好运吃“算了”。立冬是东北冬天的开始，是秋冬之交，也是“交子之时”，吃饺子是为了顺从天意。有句古话叫“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我自己对于冬至是格外钟爱的，喜欢冬至胜于春节，我未来孩子的名字也是来源于冬至。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周朝时把冬至定为一年的第一天，直到现在民间还有说法叫“冬至大于年”。年终岁尾的“终”是一个“纟”加一个“冬”，用于庆祝寒冷的终结。格外喜欢邵雍的《冬至吟》，“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在这一天会感觉到一种玄妙的变化，就像在品位一杯味道绵长但又无法感知其妙处的酒，称之为玄酒；“玄酒味方淡，大音声正希”，真正有味道的酒是很淡的，需要在这种极其淡的味道中感受一种玄妙的味道。喝酒与吃饺子一样，不宜太烈，也不宜太快。上大学之后或者在工作之后，经常会遇到“感情深一口闷”的人，我非常喜欢喝酒，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来二两，但却极其厌烦一口闷。喝酒不是在斗酒，也不是在找醉，饺子和酒具有天然的姻缘，喝酒其实如同吃饺子一样，就是喝的那个玄妙的味道。每次喝酒时，脑海中会浮现出一个画面，“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不知何时，火车站旁开了一家叫“东方之既白”的餐厅，无论多贵，只要路过，都会进去吃一顿，老板应该也是大体喜欢这种意境吧，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会选择火车站。

        除了过年和重要节气吃饺子，东北结婚也要吃饺子。每次出远门也要吃饺子，出门饺子回门面，正是家人对即将远行之人的祝福和怀念。

        饺子，承载的是一份回忆，是一份思念……

                ——2018年11月9日凌晨于苏州彩香

                                                                  孙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