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遗憾

    2020年的春天是可惜的，是值得我回忆、反省一生的，更是让我愧怍一生的。

    你在农村跟泥玩了近三十年，总算干出了成绩，能跟儿子进城享享福、住住楼。你每次回来都跟我连说再比划地讲一些你没见过的“怪物”。我还不如你能进城坐那大飞机，却总笑你迂。

    你年轻时做过一个梦，梦里的神婆说“你别怕吃苦，会有你几天好日子的”。可好日子真就像你梦里那样只有“几天”，春天的时候你在城里突然得了脑梗，在最好的医院待了半个月，回家的时侯你还插着胃管，家人骗我说你好了，我知道你怕费钱。

  床边放的小零食一不看着你，你就撕开吃，你塞了嘴里又咽不下去，我们又不得不从你嘴里再掏出来。你说什么也不让我们碰你，两手死死地捂着嘴，硬拉你你就哭，看着你发疯得闹，我们只能偷偷地抹泪。

    自从生病后你就变得像个三岁孩子，一点儿也不听话，不让你动胃管，你偷摸着三更半夜拔了个干净。农村没人能再给你插回去，你只能练习用嘴对付着吃点儿。

  一开始你一点儿也吃不下去，可能病拗不过你的倔强，渐渐地能吃二百毫升。春天已经过去一半，门口的苦楝又开花了，香味飘进屋来，你又闹着要到院子里去。以前你腿脚灵活的时候常在苦楝树下喂牛，夏天还会在树底下乘凉，总说“有这苦楝真好！”。

    后来给你买了个轮椅，怕你受风，我常推你屋子里转。等你能出屋了，院子里的花都谢了，你从没对我发过脾气，这回你却使劲敲打着轮椅把手，就像我小时候发脾气打你那样。

  春天已经接近尾声，你听说家里人忙着去地里种棉花，总急地敲腿，我看见了总说“他们干得快，很快就完了。”。

  农忙时侯，家里其他人在地里干活回来的晚，让我喂你吃饭。小时候你总要用自己的嘴感觉一下温度才肯送到我的嘴里，而我喂你全靠摸索。

    伺候你久了我渐渐没了耐性，甚至会烦你。有一次星期天晚上，我正装书包却怎么也找不着橡皮，当时你只能卧床，屋子里一片狼藉，我没有好好收拾，橡皮就被杂乱卷没了。我钻桌底下拿着手电筒摸索的时候猛一抬头磕在了桌子角上，那种疼与烦一下子冲昏了头，“你快死了！”我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还是笑嘻嘻的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转过头的那一刻我却想死，后来每回忆起这一幕，我就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一拽一把。

  春天不久悄然离去你又病厉害了。你临终的前几天，我却突然变得离不开你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可我就像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而伤害你。

    你去世前的某天夜里，我下床去厕所，当时母亲还在给你喂药。你已经病得睁不开眼了，听见有声，见是我，你又笑了，一直到我完全离开你的视线。我看到你笑既欢喜又痛苦，我也笑着赶紧走进黑暗的院子里，我不敢和你对峙，我的泪水和心态难以把持。

      在你去世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想起你，总会哭个不停，精神混乱，心态崩溃。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盼着你来，总想着把小时候欠你的一切补回来；可你来了，我却把欠你的洞凿得更大了，这下我一辈子都补不圆了。

  春天那么美，我没有带你去看；你总是那么爱我，我却总是伤你。春天之所以会留下遗憾，可能是你给我的春天太多了，我不能精准把握，错过了最值得珍惜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