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研究▪性▪学习如东阁读书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彼岸的花

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彼岸的花

作者: 宝木笑 | 来源:发表于2019-01-20 14:20 被阅读29次

    文/宝木笑

    2014年,安妮宝贝将笔名改为庆山,依然无数人赶集一般过来谩骂一番,然后衣袖都不挥地再成群结队走开,赶往另一处狂欢。当时的庆山一如既往地选择沉默,但沉默得很倔强,就像她这一路走来。1998年,浙江宁波一个叫做励婕的24岁女孩儿开始在网上码字,当时的她已经在宁波一家银行工作了将近3年,写作完全是一种兴趣使然,或者说是一种自我倾诉的需要。所以,当时的她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和所谓野心,以至于信手起了一个后来同样被很多人恶意诟病的笔名“安妮宝贝”。如果不出意外,她将和当年无数曾经在网上抒发自己内心情绪的人一样,我来过,我记录,然后我离开,回到各自的生活和工作,结婚生子,见证时光。

    只是这个女孩儿完全没有想到故事后来的发展,她和宁财神、路金波等人一起成为中国网络文学最早的登山者,并收获到炫目的巅峰荣耀。最初那些网上的文字结集为《告别薇安》与《八月未央》,她随意起的那个笔名“安妮宝贝”红遍大江南北,拥有大批粉丝。从此,她一发不可收,长篇小说《彼岸花》、《二三事》、《莲花》、《春宴》,短篇小说及散文集《蔷薇岛屿》、《清醒纪》、《素年锦时》、《眠空》……她一直居于畅销书作家之列,由此也带来了十分可观的收入,她成为中国内地作家中最先进入200万版税收入俱乐部的女作家,在2007年“中国最具商业价值作家榜”中,她甚至以全票高居榜首,于是有人开始对她的稿费和版税进行“统计”,得出了她的每个字值25元的“骇人”结论……

    20年就这样过去了,不管是安妮宝贝还是庆山,那个叫做励婕的女孩子就这样在别人的赞美或贬抑中走了过来。这一路很风光,但并不轻松,最初是为了写作瞒着家人辞掉铁饭碗,却遭到单位和家庭的双重阻力,今天看来应该及其轻松的一场“裸辞”,却一直吵吵闹闹了3年。她不得不出走帝都,却又遭遇新的烦忧,刚开始有名气的时候,无数“专业人士”愤愤不平:你一个连写作培训班都没上过的银行营业部的小职员,凭什么就出名了?再后来,她更出名了,具有了不太容易撼动的影响力,无数“道德高手”于是又揭竿而起:你这无病呻吟的小资情调有什么了不起?净写一些灰暗颓废的文字诲淫诲盗,坑害了多少少男少女?

    然而,依然有很多人在读她的文字,那是无法完全暴露在现实人际关系中的情愫,那是我们曾经的少年锦时。所以,当她带着《夏摩山谷》再次到来的时候,于她是生命的某种皈依和醒悟,于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次满怀感慨的致敬青春。《夏摩山谷》依然是以女性小说为基本写作框架,就像庆山以往的所有作品,小说以不同女性的心灵体验串联文本的叙事线。庆山写了三位女性角色,远音、如真和雀缇,分别象征着女性的三种状态。舞台剧演员和导演远音,曾经光鲜亮丽备受关注,她急流勇退,结婚生子,却又在日渐平淡和琐屑的生活中寻求着逃离。从小受到父母婚姻失败和家庭巨变创伤的如真,仿佛一直走在一条艰难寻爱的路上,不断前行,不断受伤。始终生活在夏摩山谷的雀缇,过着上天安排的平静生活,不失落,不好奇,仿佛一泓安静的春水,等待着她的却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爱情。

    这似乎就成了庆山的“原罪”。因为,在部分人看来,《夏摩山谷》这样的故事是标准的“安妮宝贝”型的,充满着“小布尔乔亚”和“小女子呢喃”的做作。但这正映照出当下整个社会的浮躁和人心的泥泞,没有亲见就忙着指点江山,刚刚听到就急着推波助澜,想来这样的人间也正是《夏摩山谷》中远音和如真最终决定只身进入山谷的原因吧。如果从单纯文学批评的角度看,庆山的创作是有着明显的分野的,作者本人认为是《春宴》,但更多读者认为是在安妮宝贝改名字为庆山的2014年。随着《得未曾有》的出现,这位一直活跃在中国文学界前沿的作家开始了一种“向内转”的改变。她开始更多观照内心的哲思和人性的感悟,对生命和命运的思索逐渐占据作品更多的主题空间,文本整体显得清明恬淡起来。

    客观地讲,以往庆山的作品,尤其是初期的作品,确实充满着一种阴郁和颓废,同时掺杂着物质社会的层林尽染。相比较而言其作品空间是不够宽阔的,庆山那时作品的故事几乎全部发生在酒吧、餐厅、舞厅、网吧、咖啡馆、写字楼……充满着纸质书、CD、香水、帕格尼尼、上海地铁的摇晃恍惚……这一切反复出现在她的小说中,构成了很多人一直抓住不放的所谓“小资生活情调”。加上庆山当时小说里的女子总是以一种让所谓“正常人”无法接受的理由和方式打碎生活,庆山又喜欢用接近呓语式的独白进行自我剖析,给人的表象感受就是,冰冷的城市里充满着沉重的漂泊,充满着情欲、暴力、死亡、离别、伤害、绝望和空洞。

    我们已经不愿意再就这些与人进行劳力劳神的争辩,只能说一千个读者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权利喜欢一个作家或不喜欢一个作家。但如果庆山小说中的那些色彩和情调是一种“原罪”,那么我们又将如何面对大胆说出“我的确做了爱,不仅做了,还写了下来”的杜拉斯,更不用说更加偏激的苏珊•桑塔格。这样看来,从没有过特别露骨身体描写的庆山,却仅仅因为调子暗了一些而饱受诟病,确实不由让人唏嘘。也许,这也导致了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从此决心去不顾一切地找寻内心深处的皈依。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得未曾有》,也许就没有《夏摩山谷》。《得未曾有》更像是一场禅修的启程,记录的是庆山从江南到甘肃的真实感触。而生活中的庆山,经历了各种曲曲折折,成为母亲后,她一边照顾女儿,一边更加投入地学习佛学、瑜伽、茶道、藏语……去过很多地方,最喜欢印度和不丹。

    《夏摩山谷》中谈及的印度和不丹之行,也许正是在这样的经历中慢慢积淀而来的,而更深的东西同样在这种风格的变化中显现。《夏摩山谷》在讲述男女之间的恩怨纠葛时,不再按照《告别薇安》、《八月未央》或《蔷薇岛屿》那样极端化的路径进行处理。远音和如真同样在经历情伤,但这个时候的庆山,不会再用暗黑的调子去描写自杀,去描写那种阴郁的沉沦。《夏摩山谷》中的女人,更像是因为情伤而得到一次自我修行的机缘,作为女人的自我意识开始全面苏醒,从此踏上了一条对男女关系和生命宿命的沉思之路,这个时候的她们更像是在追求一朵彼岸的花。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管是安妮宝贝还是庆山,在当下评论界更强调她风格改变的同时,我们其实更应看到在那些变化表象下的不变。庆山的小说一直在书写一种后工业时代的压抑,描述在水泥森林里踯躅的女性的孤寂和疏离。虽然她在小说中描述过很多城市,上海、南京、大连……城市们有着各自不同的味道和个性,但在这些貌似的不同中,那些小说中的女子,即使她们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不俗的品味,且从事着体面的工作,但内心的孤寂和对周围环境的疏离却像毒药般蔓延至骨髓。于是,那些女子去苦苦追寻周围人不可理解的虚幻,就像是一朵朵身在此岸,心在彼岸的花。《夏摩山谷》在人物设定上充满着这样的“彼岸”色彩,甚至有些像是一场围城:生活稳定安逸的远音想要从婚姻的围城中逃出,城外的如真拼命想要找到可托付此生的真爱,而雀缇则更像是在那城墙的跑马道上悠然漫步,看着城内城外的人世画卷。

    所以,庆山说自己仍然还是那个安妮并非造作。风格转变一说更多指的是她对于人物走向的选择,以及小说思绪内核的升华,但文本给人的整体艺术感受并未更改,一如初见。翻开庆山最近几年的作品,我们依然会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她依然在自己的小说中“任性而为”,不注重情节而只关注情绪,塑造她小说中叙述让位于倾诉的独特性格。她就是喜欢随时在小说的推进中,突然卸掉人物设定的面具直接进行倾诉,或是心灵独白,或是白日梦境,或是一刹直觉,犀利地剖析一个人的思想情感与内心世界,《彼岸花》中的乔、《二三事》中的苏良生、《莲花》中的庆昭等莫不如此。透过那些人物,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喜欢亚麻、咖啡、香烟和精装书的女文青,倔强地凭栏而立,哪怕全世界都在骂我“装”,我依然不愿意为了合群而放弃这份属于自己的孤独,因为此岸不值得,愿做彼岸花。

    在这个瞬间,庆山和小说中的人物实质上已经混淆,我们知道那些倾诉源自哪里,因为她和小说中的女子一样,也是一朵彼岸的花。所以,她在小说中“肆无忌惮”,她在现实中“特立独行”。所以,那些读着她小说的日子里,我们一边感慨小说原来还能这样写,一边任由自己被那些诗化的语言哀伤。我们见到了杜拉斯那般的跳跃式短句,她写“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写作。陌生人。危险。不安全。男人。告别。还有漫长的漫长的孤独。”我们见到了张爱玲和三毛那般的婉转阴柔,她写“我轻轻地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去。静冰凉柔软的手指仓促地脱离我的手心,就像一只濒死的蝴蝶,无声的飞离”。我们渐渐明白小说不一定意味着故事,情绪和思索本身其实更有张力。

    就在这样熟悉的语境里,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女人,再成为一位母亲。她的情绪和思索并非改变,而是随着岁月在渐渐成长。风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她依然带着自己一贯的腔调,《夏摩山谷》对两性、婚姻、生命、爱情、人生、命运等都做了深入的哲思,可我们还是觉得“这庸庸碌碌的人世,人们工作、赚钱、吃喝玩乐、男欢女爱、浪费生命、逐渐死去、或者说活着和死去的状态也没有什么两样”更有穿透力。当然,《夏摩山谷》也很像“禅小说”,如真遇到朋友介绍的年轻僧人仁美,两人关于无常、拔苦等的对话,更像是一场上师的开示。这是庆山这些年灵修的所悟,可我们却觉得那是一场属于安妮宝贝的《青蛇》——如真和仁美在从未点破的默契中,氤氲着一种类似暧昧的东西。什么都在变,却偏偏又一如从前,也许这就是庆山和安妮今天的样子,是我们心中理想的她。

    夏摩山谷是个很美的地方,它保持着古老而幽静的气氛。山谷周围有各种形状的群山,山上有松树和针叶林。春天,滇藏木兰开出白花,高山杜鹃漫山遍野,空气中充满月桂植物的清香,一条奔腾的河流自西向东,水流清澈,源源不断,它的源头是喜马拉雅的雪山……这样一个地方不但最终让远音、如真找到了心的皈依,也见证了雀缇不染俗世尘埃的爱情。也许,这是庆山小说中结局最好的一部吧——她的小说鲜有圆满的爱情,女人最终也都无法得到幸福。她们大多身世复杂、命运多舛,她们敏感脆弱且缺乏安全感,难掩一身冷漠疏离的性情。但我们总能强烈地感受到她们内心的那种深深的渴望,也能感受到她们身上的那种傻傻的执拗。虽然她们在叹息,在痛哭,在做着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我们却就是偏偏喜欢她。因为,每个女人都是一朵彼岸的花。

    —END—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朵彼岸的花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iuxj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