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豆芽记（5）

「校园」豆芽记（5）

家访有啥了不起

用刘小豆自己的话说，他前一番那是渡劫成功，道行大长。  

"你别扯了"杨关不屑到，"也不知道是谁，在沈老师读信的时候哭了。"    

话未说完，杨关一个趔趄，始作俑者当然是他的好哥们儿刘小豆。    

"谁哭啦？谁哭谁不是老爷们！"言不由衷的强辩了一句之后觉得实在没话说，便悻悻然抖起了腿，一道电光闪过，仿佛记起来沈老师说过什么似的，慢慢停了下来。    

关于去刘恺睿家做家访，是沈暮雪早就打算好的。她原本就想待游览校园活动结束后去，没想到刘恺睿英雄史诗般书写了这么光辉不打折扣的一笔，如此看来更是要去了。

接下来就是电话联系，妈妈工作太忙没接，于是沈暮雪与爸爸之间展开了一番对话：     "恺睿爸爸吗？我是沈老师，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沈老师好沈老师好，方便方便，您说就行！"沈暮雪想起第一次给刘恺睿打电话的情景，不禁笑了："我想这几天您方便的时候去家里做一次家访，您看哪天您有时间？"    

不用看都知道，那边的老刘的神经"duang"地绷紧了："老师，是，是不是刘恺睿那小子惹什么麻烦了？您不用这么辛苦来家里，我到学校去，或者您替我管教他，您打他骂他都成，您踢他也行！"  

  "我肯定不会打他骂他踢他的，您多虑啦，我就是想去了解一下孩子在家里的状态。"沈暮雪笑着想，这刘恺睿说话一套套的还真是子承父业！"另外，恺睿最近在学校表现出色，做了一件让同学们都很敬佩的事，回家让孩子讲给您听啊！"    

总之这一来二去，老刘横拦竖挡，沈暮雪誓不罢休，最终还是把家访的日子定到了周六上午九点钟。     当刘小豆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迎来了第二次冲击——当然也可以说毁灭。

从古至今——别从古至今了，他纵横江湖十一年，一直低调低调再低调（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从不主动与上层建筑沟通联系，平时更是连句老师都懒得叫，而这个学期的第一个月里，他不仅成功上了一次头条，还引来了记者追访！这叫人如何静修！换句通俗点的话说，叫我什么时间打游戏？！     

然而该应付的场面还是得应付。刘小豆思忖一阵，觉得家访嘛，自然得想方设法让老师跟家长说好听的，然而嘴长在沈老师身上，他又没法干涉，只能在这有限的前期准备中好好表现，免得老师走了又被男女混合双打——就是爹妈一起上手揍啦！  

有了这样的精神指引，刘小豆决定今天放学好好做值日。

  "那个——请大家把椅子扣放在桌子上啊，我要扫地啦！"看着正在收拾书包的同学们，刘小豆站在前头吼了一嗓子。当然，"吼"是他自己觉得的，真实的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除了第一排的几个同学听见了之外，谁也没搭理他这个茬。

沈暮雪也听见了，她装作低头数作业，完全没理会。不光没理会，连头都没抬，即使不抬头她也能猜得出，此时刘小豆正带着"老师您看您看他们不理我"的表情看她。那就更不能抬头了。    

事实上刘小豆还真是一脸无助，之前已经说了，他纵横江湖十一年，完全如同大侠一般来去如风十分低调，此时低调就表现在"我不会大声说话"上。看是眼看大家要出门排队了，难道一会儿要自己来搬这三十来张椅子吗？哎呀我的小身板啊哎呀呀——    

运足丹田之气："请——"  

"老师今天是不是没别的作业啦？！"王益达突然尖着嗓子问。    

真该死！浪费我表情，再看了眼沈老师，回答了王益达的问题之后又把头低下去了！  

"刘恺睿，要勇敢哦！"白小雪还真是善于察言观色！刘小豆尴尬一笑："请，大，家，把，椅，子，扣，到，桌，子，上！"别问为啥一字一顿，用手挡着脸才能喊出这句话的刘小豆有多么辛苦你们知道么？从指缝里望去，大家开始搬椅子，除了几个走神的外。

于是白小雪神补刀："大家快把椅子放好哦，宇宙大总统要做值日了哦！"  

  哈哈哈哈宇宙大总统！那是个什么职位！大家笑着，沈暮雪站起来："谢谢宇宙大总统的精彩演说，您一字一顿的表述令我们受益匪浅！另外——"她笑着注视着白小雪，也感谢与会的工作人员锦上添花的精神！"  

  很好，刘小豆想，我大概又多了个外号。     要说扫地真是个技术活，看起来抡扫帚有啥难的？结果老是扫不干净，刘小豆惊喜的发现自己竟是个完美主义者，不，是惊恐才对。

  "你别着急，我帮你呀？"白小雪拄着腮帮子，语笑嫣然。  

"你咋还没走？"  

"我妈今天回家晚，我忘记带钥匙了，老师就又把我领回来了。"  

一个女孩子整天丢三落四的真够了！刘小豆腹诽着，依然扫着他的地。转眼就扫到白小雪座下，他吃了一惊："刚才，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这儿这么脏！"  

  一地的橡皮末，碎纸，两只笔芯，一本杂志，还有一只大概是芭比娃娃穿的高跟鞋！物质文明极大丰富啊！  

面对刘小豆的目瞪口呆，白小雪极为从容："我还以为杂志丢了呢！在这儿啊！"    

"我，我去！你也太邋遢了！我爸都比你干净多了！"老刘要是知道他的"儿砸"这么评价他准得气死。  

  "不要说脏话哦，联合国总统是要有风度的哦！"    

真是无语。

月樨小学位于市中心，属于闹中取静的位置。周围的居民楼多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建造，青砖红瓦，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古朴雅静之气呼之欲出。

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轮转中，周遭的植物也毫不逊色的生长着。    

冰雪消融，杨柳新芽；春意阑珊，玉兰绽放；夏日融融，梧桐飘香。

别忘了曾经吸引过刘小豆的柿子啊，也在秋日私语中伸了伸懒腰。  

如此说来，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无论是上班还是上学都不会落寞。沉浸于这等景致中的人怕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包括住在学校旁边的刘小豆。    

星期六的早晨，刘小豆做了一宿被狼狗追的梦，揉揉眼睛，想起今天沈老师要来。请别误会，此时他一点都没有感到紧张，反正已经紧张了一星期了！反正今天爷爷出院，老刘要真要打我爷爷还能拦着。    

各位看官一定觉得刘小豆生活在老刘的魔掌之下有多么水深火热，这一天三顿打是不是伴着一天三顿饭衍生出来的。其实还真不是，从小到大老刘一共就动过三回手，哪回都是被刘小豆的胡搅蛮缠逼的七窍生烟，非揍之而后快！不过刘小豆不认为自己是"胡搅蛮缠"，按他的说法，这叫"宁死不屈"，是有革命者的情怀的，哼，老刘这是残害忠良！    

七想八想的，老刘招呼他吃饭。老刘真是个优秀奶爸，妻子工作忙的不可开交，自己就承担起照顾孩子和老人的责任，一点抱怨都没有。今天早晨吃豆腐脑和油饼还有茶叶蛋，都是老刘一大早买回来的。虽然不需要亲自下厨烹饪，但厨房里的景象依然触目惊心：地上一滩水不说，筷子散落在案板上，一袋子青菜扔在炒锅里，装米的箱子架在炉子上，然后刘小豆顺理成章的想起了白小雪。  

"快点吃！一会儿跟我去接爷爷！"老刘喝了一大口豆腐脑说道。    

刘小豆看看表，距离沈大人驾临还有三个钟头，也就是一百八十分钟，也就是一万零八百秒，好吧，现在开始数秒……   

"嘟囔啥呢？快吃！"    

沈暮雪来的时候，给刘小豆带了一本《王尔德童话》，又买了点水果。一进家门，就看见一大家子在门口列队欢迎。 

刘小豆的奶奶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刘小豆的爷爷，旁边站着刘小豆的爸爸，唯独不见刘小豆。

爸爸激动且紧张的不知说啥，奶奶赶紧把沈暮雪拉进屋里："您看您真是辛苦啊，沈老师，您这大周末的也没好好休息，快进来快进来——刘小豆，豆——你老师来啦，快出来！"

话说这男主角去哪了呢？原来躲在书桌前刻苦读书呢，刚读到《窃读记》"哟，把短发弄乱了"，老爸就冲了进来，拽了胳膊出去："你小子是不是傻？老师都来了怎么不知道出来！快点快点！"    

"恺睿在读书啊！"沈老师笑盈盈的跟了进来。    

刘小豆脸腾的烧了起来，俩眼简直找不到着陆点，只得跟游魂似的满屋子乱瞟。他不是没设想过老师到来的情景，但在这一大家子人面前迎接自己的老师，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窘。  

"就冲你这么爱读书，老师送你的礼物你一定喜欢。"沈暮雪说着，掏出了《王尔德童话》。刘小豆想接又不好意思，伸出的手晃来晃去。     "快接呀，傻孙砸！快说谢谢老师！"坐在轮椅里的爷爷精神尚好，颇有当年给"孙砸"讲《天龙八部》的架势。刘小豆这才接过，感觉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尴尬的很，一时想转移，竟脱口而出："爷爷您别操心了——"这半句话说的多暖心，可偏偏有了后半句，"您说您都坐了轮椅了，这就不远了吧？"

话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就想让爷爷省点心而已，怎么说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呢？老刘一懵，马上回归理智，准备操巴掌上阵——这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还未来得及打出，就见沈老师拽了儿子的手说："刘恺睿！你这是跟爷爷说话呢？"有了台阶还不下那是傻子！前有巴掌后有台阶还不下那是大！傻！子！    

刘小豆咧开嘴，露出一嘴小白牙："爷爷您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啦，那个——教主在上，小的无意冒犯，还请教主大人有大量——" 

  爷爷噗地乐了，老刘也气归丹田，收招！

奶奶拉着沈暮雪说："老师啊，您都瞧见了啊，我们这孩子就是这么着三不着两的，平常肯定没少让您费心。"

沈暮雪拍着刘小豆的肩说："您客气了，这孩子也真有特别招人喜欢的地方，比如前两天背一年级小朋友的事儿，他跟你们说了吗？"  

一家人的嘴张成O型。这种事情刘小豆自然不会主动说，为啥？他低调啊，武林大侠的低调体现在各个方面。好了，现在听班主任大人倾诉英雄传说吧。

事后，刘小豆想，当老师的这张嘴也真不是盖的，这么一件小事在她说来那真是风起云涌百花齐放震撼人心感天动地！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老刘的脸啊，那表情啊，真像加勒比海盗挖着了金子，就差没说"看看吧，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儿砸！"教主和教主夫人那就不用说了，从小就对自己溺爱有加——不，是宠爱有加，彼时彼刻就像看见天使降临，连他们家乱糟糟的客厅都笼罩着一层圣光，啧啧啧刘小豆，你还真是旷世奇珍！你说你这么个宝怎么就掉到这些人身边了？  

沈老师只呆了半个小时，倒真像跨世纪那么长。这期间，她替自己解了围，唱了赞美诗，参观了自己一千年都不收拾的卧室，幸好没看到被扔到床底下的一只袜子。

刘小豆拄着脸想了半天，觉得老师来家里还真没那么可怕，事情嘛，都是硬着头皮经历了才会变得简单，否则只能自己吓唬自己。     老刘满面红光凑过来："儿砸，今天爹带你出去玩啊？"

  "我要在家写作业！"刘小豆心说难得见你这么殷勤，其中必定有诈。  

"回来再写，咱们去欢乐谷？"     刘小豆这个心花怒放，假装淡定地瞅了眼眼神无比清澈的老刘，不像在耍诈，于是霎时间浑身血脉逆行，一把拽住老刘的领子："说真的！！老爷们不许骗人！！"  

"哪能啊，你爹是那种人嘛？"  

"那快走啊，还等什么呢！！！！"    

这滋润的一天，刘小豆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