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之前的这篇文章一直显示审核中,根本动不了。
是某些字眼过于敏感吗?
这是我奶奶走过的浓缩的一生。太多太沉重的过往,我没法和她老人家一一核实,她己经差不多忘记自己是谁了。
也可能是过去的包袱太沉太重了,她再也背不起了吧!
前几天又梦见她老人家,嗯,过几天要去看看她。
01 又是新的一天
轰隆隆!鬼子的飞机又来了,到处火光漫天,血肉横飞……
香港沦陷了!
当我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时,发现窗外天色己发白。
喔,天亮了呀,正好起来冲杯奶粉压压惊。
喝完,我发现天仍是有点白,却没有一丝亮光。
我老眼昏花瞄了一眼墙上的大钟,指着三点……慢慢踱到窗前,原来是月光,再对对日历,原来是十五。
我半靠在床上,眯着眼,想起了我的老鬼。年轻时异地分居几十载,现在终于天天和我作伴了——他的黑白相片。
香港沦陷后,我失去了所有亲人,父母,和八个兄弟姐妹,并被拐卖到了惠阳一个小村庄,给地主当丫鬟,负责打油,做糖,数不完的家务事……
那年那月那一天,当我挑着两箩筐花生呼哧呼哧地赶往油坊时,年轻的老鬼刚好倚在路边的小卖部,看到我,咧开嘴性感地笑着。
是表达对我的喜爱?还是为了显他的牙白?我当时自认为是后者。
还在纠结他牙齿白不白时,天己大亮了。
我挪挪发麻的老屁股,把老腿先搬了下去,拄着拐杖,来到桌前欲整理一下炸起来的白发,都老成这样了,它们还倔强地翘着。我认真地戴上帽子,把它们压制住。
桌上有个蒙尘的镜子,我一般不愿意照。因为它时刻提醒我成功拥有了沟壑一般的皱纹,长满褐色斑点又耷拉下垂的脸皮。
九十年了,岁月把我胀鼓鼓的包子脸狠狠地磨成了沙皮狗。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无辜。
02 风采依旧斗屁孩
啪嗒啪嗒……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二狗准备去上班了。噢!不!这是我孙子啊庆。
为什么我总叫他二狗呢?
二狗是我旧时住围龙屋时的老邻居,我非常肯定对他从无非分之心,只是这喊了几十年的名字,在我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啪嗒啪嗒……一个女人戴着帽子口罩下来了。我一下子没能想起她是谁。
她问我吃早餐没,说她要去市场了。
嗯,是我的孙女啊燕。那个小时候吵着要吃掉十斤牛肉的人。
嘣嗒嘣嗒,三个孩子拿着玩具冲了下来。
其中一个牛高马大的,竟然还和弟弟妹妹混着玩。想当年,我天没亮都在田里干活或在油坊打油了。
这三人一溜烟钻进了我家公家婆的房间。
噢!这房间绝对!不能!让他们乱蹦!
我立刻拄上拐杖,挪着老腿,心急如焚地赶往房间!
在房间门口,我喘了下气,定了定神,憋着劲大喊一声:出来!
他们抬眼看了一下,又接着玩!
我那二片早己失去牙齿支撑的嘴唇抖动得更厉害了。
哼,这些臭小子,欺负我老呢。
我挪回沙发上,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它似乎要把我的满头白发烧起来了。
不一会儿,我就想到了办法。
爽快地扔开拐杖,艰难地、超慢速地再次挪到房间门口,路上还顺手操了个羽毛球拍。
那小子看到我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再次出现,他呆了一下,立马拉起小姐姐,冲出房间,回头冲我狡黠地一笑。从沙发上拿起我的拐杖,放到我手中,又跑了。
我努力挺了挺驼了十年的背,慢悠悠踱回沙发。
刚坐下来,突然想起那不是我家公家婆的房间,我自打嫁给那老鬼,他就没有父母了的。所以那是我儿子儿媳的房间了。哎,他们去哪了呢?广州?香港?毕业了没?
03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那个戴帽子口罩的女人回来了,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我忙跟着挪过去,想和她聊一下天,主要是想搞清楚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吃饭时间又到,有香煎鸡翅,还有我最最最爱吃的酒酿炒蛋。
我百感交集,差点热泪盈眶……就算旧时我坐月子时也不曾如此奢侈呀!
牙齿早就一颗不剩,我亦早己启用了牙肉的咀嚼功能。所以,对于这个香喷喷的鸡翅,我手口并用,还是可以享用的。
奇怪,吞下去后,似乎觉得牙齿留香?莫非,老牙根枯木逢春了?
对桌的女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塞着空心菜。我想起旧时老牛吃稻草时也是这样大把大把往嘴里送。
看得我食欲更加高涨,悄悄又拿起另一个鸡翅……
饭后,我坐在窗前打盹。
那个女人过来了,说我指甲太长,我忙解释说手指关节硬了不听使唤了,剪不动。
她咚咚咚拿来指甲剪,帮我修了起来。
我心里一暖,觉得此刻该问候一下她。
于是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多大啦?
她答:四十。
我再问:娶儿媳没?
她瞪我一眼:没呢!
下午的时间总是过得又快又慢。
说快吧,我挪来挪去冲几次奶粉就过去了。说慢吧,我每天总花几个小时坐在窗前看外面人来车往,常常觉得时间静止在那一刹那。
那个女人又下来说放热水给我洗澡。我沉思了几秒钟,非常肯定地告诉她:我早就洗完了。
她拗不过,走了。
我冲了杯芝麻糊,重新坐到窗前,再次认真地分析起来。
一个小时后,我想起来了:昨晚,我的确是洗过澡。
04 好一个二狗哇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我孙子啊庆下班回来了,我冲口而出:二狗哇,你又生了个儿子,真是好哇!孩子妈妈坐月子,得多吃一点啊!
爸,这就是您的母亲,我们的奶奶。就算哪天她不记得我们所有人了,也依然是我们的老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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