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童岄做完功课便去竹林砍竹子,前后背回好些竹子尽数堆在院中,脸上汗如雨下,前胸后背亦被汗水浸湿了。清儿倒了碗凉茶给他解渴,又拿手巾将他脸上淌成雨的汗擦了。
清儿早间忙着晒干菜,没空问他,这会才得空,不禁诧异:“你砍这些竹子是要做什么?”
童岄只瞧着清儿笑,清儿都被他瞧地不好意思,上下打量自己一圈,又去抚头发:“怎么了?”
“没事。”童岄上前一步,将藏在清儿发间的落英拿下来,还是瞧着她笑,“我给你瞧件东西。”
童岄转身回了屋子,拿出一册竹简放在桌上摊开。清儿只看了一眼,立时红了脸颊:“你,你要做什么呀!哎……”清儿面上挂不住,慌忙放下茶碗,急急跑回厨房。
“噗嗤。”童岄忍了笑,冲厨房喊道,“可否请清儿姑娘再给我倒杯茶水来?”
清儿咬着嘴唇恨恨跺了跺脚,真是,真是!虽说怪不好意思,但她从心底讶异童岄的细心,她们过些日子成亲,属实需要,需要一张床。哎……
童岄住的屋子原是杂物间,他拜师那天才收拾出来给他暂且安身,而他现在睡的榻,也属实不能称为一张榻。清儿屋子的榻也确小了些,素来一人睡正好,若是,若是再多一人,属实睡不下。清儿想着,脸庞一阵热似一阵,心儿便开始砰砰跳着,孰不知如何是好!
童岄了然于心,亦不是故意逗她,不过他们都要成为夫妻了,成婚哪怕再简陋,亦要搬在一起住的。童岄在院子又低低唤了几声,清儿这才拿了茶壶出来。
童岄汩汩饮了三碗茶水才罢,便拿出工具开始做起来。
清儿重新拾起童岄画的图,细细打量,不禁暗暗惊叹。
“没想到,你不仅会做簪子,连木工也会。即如此,那索性连师父屋子里那张旧榻也重新换过好了。”
清儿说得轻描淡写,童岄却了然于心,忍不住低笑,原是清儿怕面上挂不住,让师父看笑话,索性让他连师父屋里的旧榻一同换了。童岄憋着笑应道:“我看师父屋子里的榻亦是不好了,那就一同做新的。”
清儿放下手中活计,给童岄打下手,看童岄样子,像是钻研过,更觉惊讶:“你这是在何处学得?我听师父同我说过鲁班大师,还有墨家墨翟。”
“这二家我素来都有研究,你可知攻城之术,亦是机械之术,若有好的攻城器物,势必减少许多伤亡,城池可取。”童岄摇头,“奈何这二人如今都已做古。”
童岄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但清儿懂得。童岄顿了顿又道:“当年,父寻得二人后辈,想集二人之大成,研究攻城器械,亦要破了南陵攻城利器,我遂跟着学过一些。”
童岄叹口气:“可叹西越当年只笃信权术治国,不重武功,亦对二家之术太过淡漠,以至于事到临头将城墙拱手相让。”
清儿心中不是滋味,微锁眉头:“师父同我讲过,当年楚国意图攻打宋国,请来器械大师鲁班制作攻城利器云梯车,誓要一举拿下宋都,宋国国小势若,并不是楚国对手,彼时墨翟挺身而出,他让三百弟子死守宋国城池,自己只身来到楚国同鲁班殿前对峙,鲁班攻,墨子守,二人与殿前对战,便要看看是鲁班的攻城云梯利还是墨翟的守城之器利,而最后鲁班九战九败于墨子。楚王迫于无奈只得放弃攻打宋国。”
“不战而屈人之兵,墨子实不费一兵一卒阻止了一场大战。”清儿仰头追问,“你说,鲁班大师和墨家墨翟谁更胜一筹?”
“是民心更胜一筹。”童岄浅笑,“你可知吴起?”
“哼,自是知道。”清儿摇着头,微微撇嘴,“就是那个杀妻求将,先忠魏国不得志后又逃往楚国的吴起吗!兵家除了孙武所著成孙子兵法,还有孙膑兵法为世人学以致用,再就是是吴起的兵法了。”
“怎么,你似是对吴起颇有看法?”童岄见清儿这般口气,霎时来了兴致,紧忙追问。
清儿自知自己方才激动了些,立时解释:“清儿一介山野女子,怎敢对那般闻名天下的大人物有所看法。不过就是觉他无情罢了!结发之妻纵使无情亦有恩义,却说杀便杀,女人与他不过私人器物,何谈爱重与尊重。纵使他兵法谋略无人能及,可这般残忍无情之人,着实不让人放心。”清儿叹口气,“这可能亦是魏王迟迟不肯将权柄授于他的原因。”
“不,不是不肯。怕是不敢吧!”
“哈哈,哈哈。”童岄笑得不可抑制,没想到清儿竟有如此见识。童岄笑罢又补一句,“素来,吴起这般人物,若是君王不得用,必是要杀之的。所以吴起才只身逃往楚国,得以楚惠王重用。他为实现自己扫平天下大业,怂恿楚王攻打势若的宋国,与他来说,功业为大,人命犹如蝼蚁,不值一提。”
童岄说到这里,有些愤然:“宋国虽小,然民心所向,且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军民同仇敌忾誓死守城,任鲁班大师攻城云梯再利,也是一场必败之战。墨子不过同楚王陈述利弊,及时叫醒楚王,才免于一场大战。如此说来,是鲁班败于墨翟?还是墨翟胜于鲁班?”
清儿了然于心,摇头浅笑,亦是默认了童岄看法。
这二人在院子叮叮铛铛敲来锯去,惊动了无为,他只得放下刀笔,立于窗前一探究竟,却不巧正听见二人此翻谈话。无为不觉露出笑意,心中甚慰。而童岄那句,似吴起这般人物,若君王不得用,必是要杀了的,却重重敲在他心口,久久不散。
童岄按图上所画将床做起来,清儿便在一旁与他递工具,茶水,擦汗,直至薄暮时分,便做好一张新床,一张新榻。新竹墨绿的气味还在空气中浮着,闻着及舒心畅意。童岄瞧着颇为满意,竹床他是按照清儿屋子尺寸做下的,这榻便按无为屋子的重新做来,二人将新床和新榻换好,把清儿和无为屋里的旧榻搬出来,直接被童岄劈成柴用。
太阳隐进云里,山里便是一片静寂,此时厨房炊烟升起,灶上飘出香气,炉子坐着热水咕嘟咕嘟翻着滚。清儿泡好热茶给无为提到书房,小鹿一直跟在她前后,而流了一天热汗的童岄在后院洗去一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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