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周匆匆阅读杨绛先生全集，折服于先生行云流水般的笔触，折服于先生夫妇二人夫唱妇随的真挚情感。干校生活虽苦，两情相悦，虽苦忧甜。对于三反五反、文革、干校劳动学习中的种种不公，一笔带过，没有愁苦、沒有大仇、没有大恨、没有攻讦，只是在描述，只是在淡淡地描述，只是有点壮士扼腕的叹息。
看到其间，最为难过的事，莫过于是身份的认同，价值观的认同，感到被孤立后的悲泣。
《凿井记劳》中这样写道：我能听到下干校的人说，“反正他们是雨水不淋、太阳不晒的！＂那是“他们”。“我们”包括各连干活儿的人，有不同的派别，也有“牛棚”里出来的人，并不清一色。反正都是“他们”管下的。但管“我们”的并不都是“他们”；“雨水不淋、太阳不晒的”也并不都是“他们”。有一位摆足了首长架子，训话“嗯”一声、“啊”一声的领导，就是“他们”的典型；其他如“不要脸的马屁精”……我们奉为贫下中农的老师，对干校学员却很见外……我们收割黄豆的时候，他们不等我们收完就来抢收，还骂“你们吃商品粮的！”我们不是他们的“我们＂，却是“穿得破，吃得好，一人一块大手表”的“他们”。
有没有被这拗口的我们、你们、他们搞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我是迷失了，杨绛先生也应该遍寻不到自己吧！
使我想起电影《绿皮书》唐与南部黑人的镜像对比，唐南部之行为打破种族歧视，而他并不被族人所理解与接受。
钢琴师唐与托尼一路向南，越往南走，对黑人的种族隔离制度越严重。途中他们的车出了些小故障，托尼下车维修汽车。唐也走出车门来透口气。而此时，车辆的旁边是一群黑人农民在烈日下做着农活。
西装笔挺的唐在车旁站定，看着白人托尼维修着汽车。
一旁的黑人农民中，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唐，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唐和托尼。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黑人农民都停下来手中的农活，看向路旁的唐和托尼。衣着得体的黑人站在车旁休息，而白人司机正在为他修车，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这种震惊，就在无声的场景中表达了出来。
唐也是震惊的，他安静地一动不动地与黑人农民们对视。同样的肤色，他可以像贵族一样优雅，而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一边是农民黑人的不理解，一边是唐的孤独。
这种反差的冲击，让安静的画面瞬间开始肃穆了。平静而又细小的画面，展现的却是宏大的种族冲突。
没有喧嚣、没有抗争，只是一群世代活在底层的黑人农民与一个衣着得体、品行优雅的黑人钢琴师的对视。
这一眼，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这一眼写尽了各种冲突，自我与群体的冲击，自由与奴役的冲击，新时代与旧时代的冲击……同样没有一句台词，强烈的镜像对比，平和而又安静地震撼了观众，无声却发出巨响。
极具震撼的画面，直击内心。
回到《干校六记》：“我们俩为什么有好几条路都不肯走呢？思想进步吗？觉悟高吗？默存常引柳永的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们只是舍不得祖国，撇不下‘伊’一一也就是‘咱们’或‘我们’。……‘你悔不悔当初留下不走？’他说：‘时光倒流，我还是老样。’默存向来抉择很快，好像未经思考的；但事后从不游移反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