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回家

在渐渐西沉的阳光里，一个小女孩独自在田边玩耍，小小的身躯时而站起，时而蹲下，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妞妞，画的什么呀？”

“我在画爸爸。”女孩没抬头，还在专心致志地画。

“你爸爸长得真丑。”妈妈逗着女儿。

“我爸爸不丑。”女孩抬起头，瞪着清澈的像一汪泉水似的眼睛大声抗议。然后又小声嘟囔：“是我的笔不好，把爸爸画丑了，爸爸说，他下次回家给我买最好的彩笔，跟城里孩子用的一样一样的。”妞妞垂下长长的睫毛，显得有些失落。

“乖，爸爸不丑，爸爸最疼妞妞了，我们回家吧。”妈妈牵着妞妞的小手，走在田间小路上，夕阳把大手牵小手的影子拉的很长，她不时看一看身旁的孩子。一股莫名的酸楚自心底升起。

这么小的孩子，整天跟自己风里雨里的受苦，要是爷爷奶奶健在多好，孩子就不用跟自己下地了。

妞妞却仿佛很开心，她乖乖在一边摘野花、追蝴蝶，或给蚂蚁捉一条小虫，总之，不管怎么玩，总能找到乐趣。好像最喜欢的还是画画，在田边的土路上，用小树枝画鱼、花、小鸟，会画满周围一大块，路过的人走过要小心翼翼，不然她会哇哇大叫：“别踩了我的画。”

此时，妞妞的爸爸张强，也刚刚收工。

“还是在地面上走路踏实。”从高高的脚手架上下来，大家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仿佛连同一天的劳累、疲乏和紧张一起拍掉。

等张强他们走到工棚，一个工友正在洗头，两只手不停揉搓满是泡沫的脑袋。

“三子，还有热水吗？给我们留点。”

三子眯着眼，用手擦一下流到脸上的泡沫，“就这点热水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嘛？热水都没有烧出来。”

没有热水，后到的人们只好凑合着用凉水洗漱，虽然是春天，冷水浇头还是有点凉。

让人凉透的不止是水，还有饭。每天晚上的清水煮面，让原本油水不多的肠胃更加清爽。

“我这还有点花生米，都过来喝点。”张强招呼着大伙。于是，七凑八凑，竟也凑起了几个菜。

酒真是好东西，既可以暖胃，又可以暖身。古人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何况是长年在外的现代人，酒能让他们暂时忘记思乡之苦。

每人两杯白酒下肚，晕晕乎乎的脚下有点发飘，胡乱吃了一碗清水面，各自倒在用木板和砖头架起的床上。

桌子上不知谁剩了半碗面，坨得没有了一点汤，盛菜的几个碗空空如也，显得孤零零的，一桶劣质白酒已经见底。

对面床上的老兄在黑乎乎的被窝里已经鼾声如雷，时断时续的鼾声搅得张强无法入睡，家的影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索性穿上衣服，走出工棚，四周寂静无声，远处有汽车偶尔驶过，两条移动的光柱也随着渐行渐远。月亮发出清冷的光，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冷眼不屑地望着这孤独的一角，和一个在春夜孤独游荡的人。

没有目的地走，下意识的竟走到了小卖部的门口，他走进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听着妻子和女儿的声音，他的眼睛湿润了，自过完春节出来，还没回过家。妻子一个人带着孩子，里里外外都要靠她一个人。一句“你受累了，对不起你们娘俩。”不足以表达他做为一个父亲和男人的愧疚。

接到电话的母女开心得不得了，妞妞不停地说我想你了，买了画笔没有？女儿兴奋的像个小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和女儿通着话，他眼前浮现出妻子笑眯眯看着女儿打电话的样子。一如既往，安安静静。

终于等到女儿说完，妻子接过电话，没有抱怨和委屈，一句家里一切都好，不用牵挂，让他的心放下大半。

他很庆幸，遇到一个好女人，打完电话，心里轻松了许多，往回走时，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温柔了许多，好像在祝他好梦。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麦子已经发黄，眼看就到麦收。妞妞一直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等麦子熟了，你爸就回来了。”她敷衍着妞妞。

其实，盼的何止是妞妞呢？

一个月前，张强就掰着手指算日期，这几天就能放假回家。

这一天，他请了半天假，因为答应过，要给妞妞买最好的画笔。

当他走进专卖美术用笔的专营商店，从店员眼里，他感觉出了自己的不和谐，虽说换了干净衣服，凡是长着眼睛的人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农民，他的打扮和气质与店里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店员在看着一本杂志，没有搭理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窥视着他。

“请给我拿一套美术笔。”他指着柜台里面的笔。

“你要吗？这可是画画的专业用笔。”店员没拿，只是冷冷地说。

“要，我还要最好的。”张强看出了店员的不屑，语气坚决地说。

他拿着买到的笔，走出店门，心情顿时开朗起来，就要回家了，他想象着妞妞开心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他走着，鬼使神差，走到了马路中间，竟没察觉身后一辆货车快速驶来，顿时，笔被撒向天空，他被绚烂的色彩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