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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1

白月光—1

作者: 椅门回首 | 来源:发表于2021-06-09 23:16 被阅读0次

    正文——

          顺天三年,初春

       

          晌午刚至,日头正高挂中空,早春的冷风吹在身上,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现在仍是凛冽刺骨的冬季。

          可这满院含苞初放、色彩斑斓的花朵,却争先恐后的告诉世人,冰冷灰暗的日子已然逝去,春日的暖阳即将要如期而至。

          一身穿水碧宫裙的年轻婢女,手托着一件厚厚的白狐貂毛披风,从烧着炭火的温暖卧房里拐出。

        屋外的冷气,使她不经打了个激灵,赶忙缩着脖子,不由的加快脚步,向庭院的中央走去。

        “姑娘,这外头寒气太重了,您身子骨弱,可万万不能再受风了! !!”

          小秋说着,手上一刻没耽误,将披风系好在眼前削瘦的肩膀上,眼中满是担忧。

          好在,这漫长的冬日总算是熬过去了。

        身为贴身婢女的她,眼看姑娘日渐的消瘦却毫无办法可言,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实在有愧于先皇后的临终所托。

        想起秦皇后当年的临终之托,小秋感到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小秋~ 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聪明稳重,心细周全… 待我走了,姝儿就要拜托给你了,请替我伴她左右,照顾她……”

          秦皇后当时已是油尽灯枯,虚弱躺在凤塌之上,她跪在一旁难以自控的泪流满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承接下皇后的托付。

          三日后,皇后殡天,举国上下哀鸣一片。

          那年公主十岁,而她正满十二。也就是从那天起,小秋便一直跟在公主身边照顾,恪尽职守的履行她当初的誓言。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十一个年头了。

          秦姝之回过头,对小秋报以淡淡一笑。

        “无妨,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清楚。再者说,我有小秋你这样会疼人的贴身照顾,我就想着个凉都难…。”

        “呸呸呸… 姑娘你可快别说这话了。”小秋一脸着急,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见此,秦姝之也不再逗她,转身继续拿起剪子,专心的剪起了梅枝。

        “康儿怎么样了,小桑可有传话来? ”

          秦姝之说着,将新剪下的那几枝逐渐失去傲气的稀松红梅枝,插入一个胎体素白莹润的瓷瓶之中。

          一番摆弄后,盛满了水润娇艳的红梅的素净的花瓶,看着令人眼前一亮,心情也愉悦不少。

          红梅的花期要过了,跟庭中其它鲜嫩当季的花朵比起来,此刻显得瘦小又落寞,却仍不甘的在枝头,散发着独特的馥郁清香。           

         

        “姑娘放心,小桑与王嬷嬷在小主子身边守着呢,小主子不会有事的。”

        “而且… 皇上那边也派贺太医瞧过了,说只是感染了风寒,服过几副药,出了一身汗,已经不碍事了。 ”

          小秋说罢,仔细瞧着秦姝之,见她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暗暗放下心来。

          姑娘与皇上冷战已有半个月,二人胸口都憋着一口气,这次皇上似乎也狠下心,不肯再先示弱了。

          于是这些日子,她每次提及皇上总是小心翼翼,只恐又让姑娘想起不痛快的往事,再度伤害这本就孱弱的身子骨。     

        秦姝之没有接话,只耐人寻味的一笑,随后环顾了四周一圈。

        现在自己的这暖玉阁,随处可见的密集繁多的锦簇花团,它们牢牢占满院子三分之二的空间,简直像是个小型的御花园了。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误入花房。这般的色彩缤纷,花红柳绿,争相斗艳下丝毫不肯逊色半分,都用尽全力展示着美丽。

        她微叹一声,缓缓的抬头,安静的望向上方狭窄的四角天空,眼底是一片空洞索然。

      “只要康儿能平安的长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无怨无悔…”   

        一阵冰凉透骨的风吹过脸庞,她用力深吸了一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风中携带的那缕自由的气息,久存于她的肺腑之中…

          她秦姝之,曾是前秦最尊贵的五公主,作为秦皇后的独女,太子嫡亲的妹妹,曾几何时,她拥有的是天下女子,人人羡慕嫉妒的独一份的天家尊贵。

        曾几何时~她的人生是那般幸福快活。

        谁料,世事无常总是来的太快、风云的瞬变,噩耗的降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快到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只消一夜,统治近二百年的大秦王朝,随着秦皇帝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尖锐哀鸣,轰然倒塌覆灭了。

        很快,新皇帝曲怀陵便进行了登基大典,改国号为永安,原先的金都城更名启元城。

        不久后,普世都道其乃是天纵英才,年轻有为,心怀天下,受上天之命,百姓所托,推翻前秦恶政,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人尽皆知,曲怀陵慈悲为怀,不忍心赶尽杀绝,隆恩重赦前朝余孽——秦姝之公主,及前朝太子遗孤秦允康。

        保留其性命,厚待其幼子,赡养在后宫内院舒适度日,一切吃穿用度,按照宫中贵人的标准,可谓是宽厚仁善。

          后宫一片祥和,众人齐乐融融……

        秦姝之每一次想起,都觉得是无比的讽刺,无可比拟的恨意使她怒发冲冠,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理智。

        随手将剪刀放在一旁的圆形石桌上,接过小秋递上的汤婆子暖手,转身问道。

        “今日…东西可到了? ”

          小秋谨慎的张望,确认四下里无人,这才小声回答。“姑娘,东西今个早上就到了,一样还是在老地方。”

          她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急不可耐,她眼巴巴的盼了这么久,终是把希望给盼来了。

        “那好、你差人将这瓶梅花给皇上送去,就说秦姝之多谢皇恩浩荡…。”

          她匆忙留下这句话,便脚步飞快的自顾朝着卧房径直走去,留下一抹月白色背影。

        “是、姑娘。”秋儿说罢,抱起那瓶盛着红梅的花瓶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被剪过树枝处,光秃秃的一片。空气中仍残留着梅花特有的淡淡馨香,忽的一阵风吹散开,自此再无暗香漂浮……

         

     

          房间内,她从床底翻出一纸条,打开一看,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计划了两年,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没有退路。

        “咳…  咳……”

          胸口一阵犯痒,她忍不住轻咳起来,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柳枝般瘦细的腰身,明明穿了多件衣裳,却看不出一丝臃厚的痕迹。

          但一撩衣袖,抚上她纤细的玉手,便会触及一阵刺骨的寒凉、透彻心扉,所谓死人之手也不过如此了。

          她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微笑,是说不尽的凄凉,绝美的脸庞带着一丝病气,只可惜眉头不蹙,否则、真是活脱脱的病西子无疑。

         

          她是叫秦姝之,但却不是真正的前秦公主秦姝之。她来自二十一世纪,是一个分裂样人格障碍重症患者。

        天生的凉薄淡漠,无法与周遭的世界产生共鸣,从没有过情感的波动。亲情,爱情,友情都与其无缘。

        最后她被所有人当成一个异类,受到来自周边世界的排挤,嘲讽,厌恶。

        无法感受到生活意义的她,选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从高楼上跳了下去,结束了她这深感抱歉的二十多载年岁。

        而就在临死之前,她见到了真正的大秦公主秦姝之,她详述了自己悲惨的故事,希望她能来助自己完成遗愿。

        大秦所处的时代,是漫长的历史长流中被遗忘的一粒沙石,无人所知。

        大秦朝的皇帝秦通,晚年时迷色纵欲、沉溺享乐且荒诞无稽,因长期不理朝事,昏庸无道导致国家大乱,民不聊生,积怨颇多,一时间天下群雄四起,战乱不绝。

        年轻有才干抱负的曲怀陵,雄才大略,顺势而起,暗中招兵买马,借着平乱为由,招降了无数绿林好汉,草寇联盟等为其效劳卖力。

        战乱一平,大秦皇帝龙心大悦,不仅封官进爵,更是嘉赏无数,此后曲怀陵便声名大燥,成功打入朝廷内部,拉拢人心,结党营私,意欲推翻秦朝的骄奢荒诞的统治。

          破城那天很突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叛军势如破竹,曲怀陵以统帅之军,携几万大军一路杀到大殿,将大秦皇帝一刀了结。

          而太子秦韫之携王妃等人皆被俘,后因不甘受辱,而在狱中自行了断。

          公主秦姝之,则带着皇兄幼子——秦允康,抄着暗门欲逃离皇宫,只为保住秦朝最后的血脉。但刚出宫门,没想到曲怀陵早已携大批部队人马,提前拦截了她的去路。

          骄傲的大秦公主在遭受背叛后,悲痛欲绝、气急攻心之下只好选择挥剑自刀,以死相逼曲怀陵。

          经此举,这才让前朝遗孤秦允康活了下来,而秦姝之公主因则伤势过重,且痛极心衰,不愿接受残忍的现实,魂消玉殒……

           

          这本该令人唏嘘落泪的遭遇,却因她天生缺乏共情能力,而无法为之动容,只能任由自己心如磐石,冷眼相对。

          她活着时有过渴望,也想尝尝所谓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究竟是什么滋味,可终究是做不到。

        于是她答应公主秦姝之的请求,继承她的身体与记忆,接下她炙热复杂的情感,以及还未能完成的使命。

          替她而活、准确说是同她一起活,这个身体的感情与一切行为习惯,都是原来公主的她无法完全支配,她更像一缕神识存在于脑海。

          自从接手身体以后,它仿佛有自己意识似的日渐虚弱,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

        人生不幸之事诸多,可最不幸的莫过生不如死,哪怕她来却仍旧是执念太深,使得这身躯大受影响,随之枯萎消败。   

          她有时觉得,公主的灵魂似乎并未彻底消亡,而是与她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就仿佛她们是天生一体,是各自失落的部份,而嵌融才是圆满。   

          这感觉虽然奇怪且不适应,但好在并不影响她助公主完成她的心愿——为父王、皇兄报仇,承担起亡国之女的义务,让侄儿允康逃离皇宫,一世无忧。

          这是她作为灭国公主的使命,在完成之前她还不能死,而仇人曲怀陵,三年来每次想到这个人,她便心口绞痛,眼眶不觉的湿润,心中爱意犹存却被浓浓恨意蒙蔽,轻易不可查。

          大秦公主最爱的男人,曾承诺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娶她过门的情郎。

          却在她十七岁那年入宫造反,亲手杀了他父皇、逼死她的皇兄皇嫂,使她从最尊贵无忧的公主瞬间跌落成为,人人诛之的前秦皇室余孽,豢养于后宫的深墙内。

          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嘛?她大秦公主经历国破家亡,本应该以身殉国,此刻却苟活委身于新皇的后宫,必须依靠灭她满门的男人,保全皇兄唯一留下的独子。         

          猛然想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往昔岁月,皇兄那自信坚定的声音,弥留耳际。

        “为兄保证,此生定让姝儿,一生无忧、平安喜乐,永远当我大秦快乐小公主… 。”

        那眉眼温润,丰神俊秀的熟悉面孔重回眼前,使她不由的鼻尖酸涩,悲痛难已。

        俗话说长兄如父,皇兄一直关心爱护她多年,遇到危险总是第一想到保护她,自己留下来承担一切,这份情意她此生难还清。

        现如今,轮到她承担责任,报答皇兄多年的恩情照顾,趁她有生之年,一定要尽快安排康儿出宫去。

        让他逃离这危机四伏,人心险恶,步步惊心的皇宫,去到外面广阔无垠的世界里,平平安安的做一个普通人,自在度日……

        这些个纷扰是非,因果报应,就在她这里终止好了,她亲手结束这一切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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